逝者如斯夫,時光如流水,轉眼來到了二月初一.
這一天,也就是成化十五年已亥科會試的前八天。
朝廷任命翰林院掌院學士徐溥為已亥科會試主考官。
剛剛當紅的翰林學士李東陽為副主考,與兩位學士同時任命的還有其他十八房考官。
據說之所以如拖延到如此逼近了會試之期才作出最終決定,乃是皇帝開始奮之意。
這次會試,皇帝為了避免各種請託鑽營,因此聽從了毛弘老大人的建議,最後關頭才頒佈人選,可見天子從善如流,虛心納諫,大明中興有望。
接到詔書的各位考官更是直接在錦衣衛的監督之下,立馬放下手邊的工作,進駐貢院。
然後由錦衣衛和西廠守護貢院內外,斷絕內外一切聯絡,連一隻蒼蠅也不得進出。
單單從程式來說,當真是嚴苛到有些不近人情。
不過眾考生卻是歡欣鼓舞,大家都是千軍萬馬裡殺出來的,越是嚴苛便越是不懼,誰還沒有點自信。
會試的考試於二月初九開考,因為是過了年,進入冰雪解凍的春季,故稱之為春闈。
會試程式跟鄉試雷同,也分三場進行,時間為二月初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
會試開考當日,定於凌晨三更末開始點名入場,故而考生要提前於三更前趕到貢院外等候點名。
方唐鏡於考前的前一日白天就停止了複習,很無聊地睡了一天,然後於當晚丑時出。
因為有西廠人打前站一路接應,所以很快方唐鏡就來到了貢院前。
此時貢院前已是人山人海,雖是黑夜之中,但沿途掛著一排排的燈籠,加上考生手裡的燈籠,整條街道照得亮如白晝。
“星星點燈,如眾星朝北斗,壯哉,我大明士子!”方唐鏡心有所感,脫口而出。
四面八方星星點點的火光正朝著貢院匯聚而來,如同天上的繁星。
這情景與鄉試何其相似。
不過細心品味的話,還是與鄉試有許多不同的。
先便是衣著,雖然號稱春闈,但冰雪解凍期才是最冷的,大家都裹著厚厚的裘襖.
其次是神態,鄉試時大家都是秀才,說白了大多還是窮鬼,為了爭奪千里挑一的舉人身份,所有人都是一副全力衝刺的緊張模樣。
但現在不同,大家都是舉人老爺了,自有舉人階層的矜持模樣,最明顯的都是衣著光鮮,一副不差錢的神態。
貢院前呼朋喚友,高聲笑談者比比皆是,人聲鼎沸,如同開了鍋的沸水,若非這裡遍地舉人,還以為來到了大媽討價還價的農貿批市場。
大家都是舉子,即便考不中進士,回到家鄉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縉紳,所以考生很自然便把科場當成了交友的地方,天下群英薈萃,多難得的機會?
天南地北各種夾雜著濃重方言的官話匯入耳中,倒也讓人忍俊不住。
當然,候考的舉子們也大都按地域扎堆,同地域朋友圈自是湊在一起。
“公子請這邊來!”帶路的番子指著不遠處,方唐鏡順著看了過去,果然隱隱約約聽到熟悉的鄉音,想來便是南直隸朋友圈了。
方唐鏡很可能是南直隸有史以來最令人面生的解元——因為東廠尚公借種的緣故,方唐鏡在才公榜的時候便被捉到了京城,彼此都無緣見面。
於是方唐鏡便走了過去,一邊走,伶俐的番子便一一為方唐鏡介紹那邊的眾人。
鄉試五經魁都在,第五名王元,第四名曾彥,第三名吳伯庸,王陽明他爹第二名王華,同府的鐘其藥和季子美也在。
其餘的舉子想必是往屆舉子了,番子也沒介紹。
曾彥想必也是剛到,正高聲向周圍人打著招呼
“諸君來的早,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倒是來遲了!”
曾彥去年鄉試時四十九,此次會試過了年,已是五旬的人物,幾乎是所有考生裡最老的那個,鬍子都已經花白。
當官要趁早,眾人都不太看好曾彥,即便是考官瞎了眼選中,他還能在官場中蹦躂幾年?
熬資歷下來,衝頂了是一個六品知府同知的命就要乞骸骨回鄉了的。
於是眾人多是愛搭不理,仍在自顧自討論今科形勢。
“聽說沒有,浙省解元林端木帶領本省士子,一舉拿下《幼學瓊林》十八篇課文,來勢洶洶啊。”
“我還聽說了江西解元冉中允獨自一人便拿下五篇課文,江西省士子也拿下十篇之多,實是今科勁敵也!”
“你們都以為福建學子只拿了十三篇課文便小看了他們,吾聽說,那呂解元低調,乃是以筆名投稿,一個人就拿下了六篇課文,實是陰險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