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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癲

像五年前奇襲虎牢關那個雨夜,又像三年前誘殺王行滿的那個黃昏,看不到盡頭的鬼面軍黑壓壓的追隨在他的身後,萬馬奔騰,只見塵土飛揚,卻寂然無聲,像一位鬼王和他那三千隻黑色鬼影,鬼氣森森的將他所有的敵人統統拖進黃塵。

而此刻,騎在馬背上的俊美男子眼神一如往日鋒銳,紫金色官袍被大風吹得緩慢翩飛,官袍之下,勁瘦有力的軀體隨駿馬的奔跑而緩慢起伏,幾乎是頃刻之間,便抵達了待漏院前。

他長腿一掀,利落的翻身下馬,官袍下襬在空中劃出一個瀟灑的弧線,隨後大步流星朝待漏院走來。

錢成良和朱橫齊齊一愣,一個立即收回掐在對方脖子上的手,一個趕緊將腮幫子裡的半隻餅嚥下去。

兩人規規矩矩站在待漏院門口,佯裝無事發生,甚至互相整理起衣衫,一派兄友弟恭的和諧景象。

“四哥,七哥,別理了,進去吧。”

喬知予皺著眉頭,掃了一眼面前這兩位已經封了國公仍然穩重不下來的兄弟,自己從中間走過,讓他倆走在後面。

錢成良和朱橫對視一眼,自知方才著實有些不像樣,大奉兩大國公在建福門前為搶一個胡餅竟大打出手,這要是傳出去,又要丟陛下的臉。

哎,今時不同往日,交了兵權,承了爵位,做了國公,他們就不僅僅是他們自個兒咯,也許這就是十一曾經三令五申的體統、禮儀、法度吧。

兩人同時攏了攏袖子,偃旗息鼓的跟在喬遲後面,走進了待漏院的院子。

腳下的青石板溼漉漉的,偶爾踩到幾片飄落的樹葉。

感受到今日的十一面色似乎格外肅然,跟在後面的兩個國公用眼神和表情互相指責對方。

說起來有點可笑,其實他們有些怕十一,怕這個比他們小了十餘歲的,排行最末的兄弟。

但也不止他們兩個怕,說實話,大奉五個戰功赫赫封為國公的武將,沒一個不怕他的,甚至他們懷疑,連宣武陛下——他們最年長的三哥,也有些怕他。

喬遲看起來當然不可怕,他身高八尺,身形挺拔,樣貌俊美,是個一等一的美男子。他可怕或許就可怕在多智近妖、心狠手辣、兼之城府極深、洞察人心?

喬遲出身淮陰喬氏,淮陰喬家是江南世家之首,家學底蘊深厚。按理來說世家公子哥都是從文,不過喬遲是個異類,從耕讀世家出來卻轉身做了武將。

聽說讀書讀得多是有許多好處,可不至於能把人讀成個怪物。

他們遇到喬遲的時候,他才剛滿十九歲,卻已經成了喬家的家主。亂世十六年間,連如今的宣武帝陛下也有從稚嫩到成熟的過程,他沒有,他少年老成,那時便已經如同現在一般深沉堅定、穩如泰山。

剛開始,宣武帝見他聰慧果決,料事如神,又是世家出身,讓他做謀士。他依靠神鬼莫測的計謀,面不改色,誘殺十萬敵軍,血流成河,那場景現在想來都還遍體生寒。

後來,宣武帝見他武藝高強,開始讓他帶兵,他三個月帶出了兩支悍勇鐵騎:輕騎鬼面軍、重甲玄鐵軍,靠這兩支鐵騎殺穿敵營,百戰百勝,無人可敵。

十六年間,大奉軍陷入過許多次絕境,每到這種時候,喬遲總能用些堪稱詭譎的手段,帶著眾人絕處求生,扭轉乾坤。

一直以來,他比任何人都堅定的認為三哥宣武終將結束這個亂世,也因此比其他兄弟更加悍勇無懼,甚至有次為保宣武的命,悍不畏死的帶領三千鬼面軍在懸鼓關硬抗五萬敵軍精銳。

敵我懸殊太大,那一夜,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有去無回,結果五萬敵軍死了,三千鬼面軍死了,他一個人蹚過屍山血海,渾身是傷,活了下來。

也正是那一晚過後,天際黯淡無光的紫微星側,慢慢升起一顆血紅色的將星,妖異的血色紅得刺眼,拱衛著紫微星,令諸邪莫近,成為最亮的臣星。

他一直相信“天命”,說“天命”在三哥宣武之身。一開始大家只當他圖個吉利,可當他挺過那一晚,滿臉滿身是血,再次沉穩肅然的說出這句話,就好像是吐露了什麼玄奧的讖言,天命天命,終將成真。

或許十一的可怕並不在於多智近妖、心狠手辣、或者城府極深,而是在於他的心中真正的明白,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如此。只要選中一人,扶著他堅定的走下去,這條路再漫長,也終將有個盡頭。

他選中那人就是三哥。

哪怕那時的三哥還不是宣武,只是個有著一些運氣和膽識的郡守,每個月都在為糧草而發愁,可這也不妨礙他指著盛京的方向告訴他:我喬遲從今以後,會替你殺盡對手,踏平仇讎,讓你做這天下的主人。

那時,忙著在亂世中搶地盤的錢成良和朱橫從未奢想有朝一日能天下大定,金印紫綬,拜相封侯,可他們最小的那位兄弟那雙黑沉如淵的眼眸,似乎早已穿透亂世的重重迷霧,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後——河清海晏,山河錦繡,九天闔閭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