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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癲

盛京城西,安樂坊。

下午未時,街道上車馬粼粼,人聲鼎沸,熙來攘往,熱鬧非凡。

喬知予從皇城出來,沒著急回家,反而是驅馬來到喧譁熱鬧的安樂坊紅街,一埋頭扎進了胭脂鋪。

胭脂,一種很奇妙的小東西,搽到腮上能為女子添三分嬌媚,潤溼了以後,還可塗到唇上,點到額間。芙蓉面之上的一抹淺紅、一抹薄豔,總是那麼恰到好處,能勾動人心底深處的喜愛。

第一世時,喬知予對胭脂水粉愛不釋手,常常用這些裝點自己,效果不錯;第二、三世,她不再用得上這些東西,但偶爾也會一時興起,親自去店裡挑些喜歡的顏色,自己不塗,而是回家以後一點點給姻姻塗上。

雖然聽起來就很變態,在鏡前摟著姻姻點胭脂的過程看起來也很變態,但是這已經算是她為數不多的比較健康的小愛好。

當然這次來選胭脂,不只是為了玩。姻姻又要開始重新選擇人生路了,事關任務成敗,她最近得送點胭脂水粉,送點珠寶首飾,好好哄哄她。

剛一走進胭脂鋪,一股馥郁的脂粉香氣便撲了人滿身。

胭脂鋪老闆姓徐名妙,已經與喬知予相熟。見是熟客光顧,她笑眯眯的拉她進了雅間,擺出了最新的一批胭脂水粉,還大方的撩起衣袖,露出半截膚如凝脂的玉臂,供客人試色。

喬知予也不客氣,一隻手按住美人的手腕,一隻手抓起細軟的羊毫毛筆,細細潤溼了,蘸勻胭脂,提筆落在她瑩白如雪的小臂內側,留下一抹驚心動魄的豔色。

男客來幫女眷來選胭脂,一直以來都是可以試色的,但不是這種活色生香的試法,店裡有羊皮紙,男客要試,比對著女眷的膚色自己拿去。喬知予這一世耳聰目明,而且過目不忘,壓根不用試,就知道什麼顏色最適合家裡的小姑娘,所以一開始都是直接指幾個顏色包起來,直到老闆徐妙盛情邀約……

說實話當徐妙含情脈脈的媚眼第一次飛到她臉上的時候,喬知予是很驚訝的。

她歷經的三世裡,作戰領域各不相同,第一世是後宮,第二世是江湖,第三世前半段是沙場,後半段是朝堂。在這三世之中,第二世是她成長最快的時候,亂世之中,她從無到有,建立起名震江湖的不知閣與摘星處,而這功績之中,絕對少不了徐妙的從旁協助。

沒錯,徐妙,曾是她前世的左膀右臂,是她在腥風血雨的江湖中最倚仗的夥伴。

第二世那十六年,喬知予曾為面前這個女子徒手擋劍,徐妙也曾為她以身試毒,她們並肩作戰,生死相托,共同撐起了不知閣與摘星處,賣人命、賣訊息、為許多流離失所的女子與幼童提供庇護,在混亂的江湖中隱隱塑造出黑暗的秩序。

那時徐妙的性情頗為冷淡,雖資訊蒐集的本領極強,但不會武功,人也不甚圓滑,不知道前世她身死以後,徐妙的下場如何。應該不會嫁人生子,因為她記得,她親口說過不喜歡男人……

如果她那時說的是真的,那現在是怎麼回事?

胭脂鋪裡,薰香嫋嫋,屋外人聲喧嚷,雅間之內,兩人獨處無聲。

喬知予從容不迫的在美人玉臂上一次次落筆,隨著胭脂色在肌膚上暈開,似乎能聽到曖昧緩緩生長的聲響。她能感受到徐妙一直在凝眸看她,那眼神裡像是有鉤子,鉤得她這不聽話的身體稍不注意就自己想往她身上靠。

她在兩年前遇上徐妙,那時她就已經在這安樂坊開起了這家胭脂鋪。徐妙聰慧過人,這一世沒有摻和江湖事,在亂世中似乎也過得不錯。她不再一襲黑衣語氣冰冷,也不再動不動就甩人臉色,脫離了那些刀光劍影,竟然變成了一個泡在脂粉香裡千嬌百媚的女老闆。

想她以前還覺得徐妙不夠圓滑,沒想到離開她,她竟然能八面玲瓏,比魚兒還滑。這讓她心裡酸酸的,覺得第二世時,自己這個老大沒顧好她,真不是個好老大。

思即至此,喬知予忍不住抬起眼皮,憐愛且愧疚的看了她一眼。

徐妙樣貌一直極好,桃花面、柳葉眉、櫻桃口,那雙眼睛,眼尾走勢微微下垂,眼睫又極長,一顆淚痣落在右眼下,使她抬眸看人時眼角眉梢總有一股淡淡的哀愁。正是有這麼一雙美而哀婉的垂眼,使她即使是開心的笑,也並不十分陽光明媚,那一抹嫵媚中似乎總是夾雜著淡淡的感傷。

喬知予見過她太多次冷厲的模樣。當她故意板著臉時,沒人注意到她有這樣一雙眼睛,所有人只知道她是不知閣和摘星處的二把手,性情古板,吹毛求疵,稍有不愉就要叫人人頭落地。而如今她在這太平世,是安樂坊中胭脂鋪的女老闆,自然不必假裝冷厲。

徐妙,妙娘,這個女子其實時常心軟,安樂坊的胭脂鋪遠比紛亂的江湖更適合她。

安靜的雅間內,徐妙感受到身前男子憐愛的目光,以為他有意,眸色愈加溫柔如水,又飄了個媚眼落到他俊美的臉上。

喬知予再度被飛來媚眼砸到,有些哭笑不得,擰眉低聲道:“妙娘……”

她與她是前世故知,她放心不下她才常常過來,並不是那方面的意思……好吧,還是有一點,至少她真的很享受這個試色小遊戲。

但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以後不和她這樣鬧了,容易鬧出事,到時候兩人都難堪。

然而徐妙並不理會喬知予話中的忍耐之意,眉眼彎彎,柔聲喚了一句:“喬郎。”

她畫滿胭脂紅痕的手臂往後一抽,手便靈活的鑽到喬知予原本搭在她腕骨上的手中,細嫩的五指張開,緩緩從那隻大手的指縫插入,再猛地扣攏,將自己溼熱的掌心,完完全全依偎入那人粗糙的掌心。

喬知予執筆的手一僵,剎那間,整個脊背麻了一片!

她蹙著眉,看向面前女子。肌雪瑩勻勻粉膩,臉霞酣淡淡紅潮,眼中柔情如水,姿容媚色無邊。

這張臉,和前一世分明一模一樣,可這抹笑,為何讓她心中忍不住有一絲悸動?前世她女扮男裝扮得粗糙,她分明知道她是女子,卻故意要在她面前說不喜歡男子,又是何意?

太多的思緒紛至沓來……

那十六年相伴的日夜,她是否曾對妙娘有過那麼一絲喜歡,只是這還未說出口的情意戛然而止在了她身死的那一刻?

這第三世,明明已經重新來過,如果她心裡沒有情,為什麼總想跑過來,一而再再而三,將胭脂鋪的女老闆招惹……

如果要她把她讓給別的男人、抑或別的女人,她難道就真的捨得?

雅間裡薰香繚繞,喬知予閉了閉眼,卻無法按捺住這心旌搖曳。

今世的她與妙娘,與任務無關,與主線無關,只與一池風月相關。此生的她與她的相遇,不在腥風血雨裡,不在鐵馬冰河裡,只在一汪溫柔蝕骨的脂粉香裡。

想要她,想要與她……把並頭花揉碎,將合歡樹攀折,赴一場人間雲雨夢,融化在十方紅塵中。

喬知予緩緩鬆開緊擰的眉頭,將那隻被女子主動握住的手慢慢反握,直到兩人十指扣攏,熱汗涔涔的掌心緊緊相貼。

人這一生,只是活幾個瞬間而已,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