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聲音，溫柔的動作，溫柔的稱呼，終於讓雪雲的眼睛徹底找回了焦距。他抬起尚未乾涸的淚眼，自己絕望的面龐不期然地撞進了一雙溫柔得可以包容一切的清眸之中。

愣神之下，他終於為自己滿腹的委屈找到了宣洩的時機，如泉的淚水再次將視線阻隔。

“哇~~~”

這是他第二次嚎啕大哭。

第一次是被主子斥離的絕望，這一次是在過於溫柔的清眸下向世間坦誠自己的委屈。

他毫無形象地大哭，芙曄卻並未出言勸阻，只是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錦帕然後和懷楚就那麼靜靜地守在一旁。而懷楚也似是鬆了一口氣似的拍了拍芙曄的頭頂，然後體貼地揮出一個結界任雪雲宣洩。

都說女兒是水做的，可懷楚和芙曄卻覺得雪雲大概也是水做的。如若不然，已經哭了一下午的人怎麼還可能再能哭那麼久都不帶停的？

從大哭到小聲啜泣，雪雲居然用了整整一個時辰的時間！

這樣“深厚的功力”，讓芙曄最後都不得不感到佩服。同時也讓她再次確認即便修為再高平時再高冷，雪雲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十五歲，在她的認知裡就純粹一個認知懵懂的幼童。

然而眼前的這個孩子，卻是已經明明確確地感受到了什麼叫愛而不得。不僅如此，他還偏偏選的是一條無論從年齡，性別還是單純的種族來看都不像會有結果的不歸路。

自己和殿下儘管也經歷的千辛萬苦，可好歹是互通心意。而這個孩子如今的情況，卻是完全的獨自苦追，且追得卑微至極。

還當真應了她之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看著眼前的孩子哭成這般模樣，芙曄不知道自己答應撮合這一場希望渺茫的戀情有何意義。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在想，如果讓殿下將這孩子的記憶給抹除，他是不是就能活得像個真正的孩子了？

可是，也正是那孩子似乎永遠止不住的淚水，讓她更堅定了幫助他的信念。

即便成功的可能只有十萬存一，她也想要幫助他試一試。

整整一個時辰，懷楚和芙曄沒有斥責沒有奚落甚至沒有出聲，就那麼靜靜地在一旁陪著。終於，雪雲停止了宣洩，儘管一身更加狼狽，臉上卻終於出現了些許人氣。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真誠地衝著懷楚和芙曄拜了三拜，嘶啞著聲音道“郡主和公子的大恩，雪雲永生難忘。如果以後兩位有任何吩咐，雪雲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應該赴湯蹈火的物件不是我們！”

懷楚見他終於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便冷聲道，“如今你家主子仙力盡失，內力也尚未完全恢復，你卻這個時候退縮。雪雲，你告訴我，這是什麼道理？”

對於這個擅自做主的人，他雖然非常同情，可語氣卻依然好不起來。

雪雲的神情再次變得落寞，不過好歹沒有再哭出來。

他輕聲道“雪雲自知罪該萬死。可是，這是我唯一能為主子做的了。”

一旁的芙曄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拍了拍懷楚的手示意他別再刺激雪雲。

好不容易止住了抽泣，可別又給訓斥哭了。

懷楚滿臉無奈地和芙曄對望一眼，然後便當真將話語權交給了芙曄。

也罷，說起鬨孩子，他還真的不比曄兒在行。

於是芙曄便接了話頭，站在雪雲面前溫聲道“雪雲，你能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嗎？我們應該告訴過你，你是不用再擔心顏哥哥將你斥離的。然而你卻寧願在這裡獨自傷神也要放棄這難得的機會，這是何苦？”

終於，雪雲的表情變得有些怔忡，隨後卻是輕聲地笑了起來。只不過因為哭了一下午，嗓音開始有些嘶啞，那張笑臉也是比哭臉還要讓人憐惜些。

就衝郡主剛才給自己帶來的那一絲溫暖，他也願意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他開口道“過去是雪雲太過自私了。而直到今天主子醒來，我才真正意識到一點。”

芙曄表情微變，蹙眉道“什麼意思？”

雪雲便揚起淚眼朦朧的臉看向芙曄，衝著她勉強笑道“郡主，您知道嗎？今日主子醒來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主子也是有情緒的。他也會感到痛苦，也會感到絕望。而當我意識到使主子絕望的根源之時，我便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依然待在他的身邊。”

雖然無心，可此事的導火索確實是在自己身上。

“過去雪雲只想到自己待在主子身邊很滿足。後來承蒙郡主的憐惜，甚至為了雪雲去和主子做約定，雪雲便更感到幸福。可雪雲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幸福從來都是建立在主子的隱忍難受之上的。”

明明心中不願，卻為了完成郡主所交的任務而和自己待在一起，又如何不日益煩躁？

說到底，主子只是不懂感情，卻是實實在在擁有屬於自己的情緒的。

芙曄嘆了一口氣，無奈道“雪雲，你想得太複雜了。和你的相處，顏哥哥確實有些不適應，卻也完全沒有達到痛苦和絕望的程度。他的痛苦和絕望並非來自和你相處，而是來自他對產生抗命意念的深深自責而已。”

纓顏對雪雲的抗拒，源自於不知該如何處理一種讓他心悸的未知情緒。

那是一種明明不想，卻又總是情不自禁地去關注的無奈。

也是一種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也能讓他產生神情變化的心驚。

未知的東西總是讓人感到無措的。而纓顏的無措產生的結果就是想要抗命，想要逃離，而最終導致他對自己產生這些想法而感到自責。

雖說和雪雲相處的無措是導火索，深深的自責才是導致他痛苦和絕望的真正原因。

“話雖如此，可他產生抗命意識的原因正是我不是嗎？”雪雲此時雖然滿臉的苦澀，他的腦子卻是相當得理智，“我有我的追求，可主子也有他的執著。而他的執著便是百花仙君，他的主人。我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最終導致了他堅持了幾萬年的信念瞬間崩塌，這不是自私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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