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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抱歉

中午在一處小鎮打尖休息, 打聽了鎮上最好的飯店, 順著鄉民的指路來到路邊一處灰撲撲的小鋪子,連個招牌酒幌都沒有, 開扇門敞得大開, 屋子裡閒擺著兩三張深色的桌椅板凳, 從店內傳出一股油脂飯菜的味道,必是飯店無疑了。

裴如玉打出孃胎第一次踏足這樣的小店。

司書司墨都有些不適應, 但見主子沒說話, 他二人很盡職的上前問店家有什麼酒菜之類。白家人沒有半點不自在,小九叔直接吩咐店家,“馬牽去後頭喂上好草料,有什麼好吃的,儘管上。”

店家招呼著兒女婆娘出來牽馬餵馬, 招待客人。

小店登時熱鬧起來, 有出去牽馬安置車輛的, 店家婆娘捧出一碟粗瓷茶碗,啪啪啪每人跟前放一個。店家拿著一塊看不出顏色的抹布來擦桌子擦板凳, 窈窈當即打發了他,“不用你,我來。”窈窈先是拿條大布巾把桌椅板凳擦一遍,而後用絲帕再擦一遍。

小財跟在窈窈後面, 有樣學樣。

裴如玉其實很想說,出門在外,沒關係。可他就是說不出來。

大家謙讓一番坐下來, 窈窈把碗筷都用熱水燙了一遍,裴如玉覺著可以忍受時說,“窈窈,你和小財也去坐吧。不必服侍。”

窈窈一福身,與小財去了另外一桌。

白家人臉上顯出震驚,心說,咱木香嫁的真是大家公子啊,這講究的!唯小九叔神色如常,去歲他帶著幾個族人來帝都給木香送嫁,與裴家同行。彼時裴家都是帶著自己的私廚碗筷,何時吃過這些小店的粗劣手藝,更未用過這些粗茶粗碗,裴如玉能坐在這裡吃飯,就已是難得。

白木香笑嘻嘻的,低聲同裴如玉道,“窈窈在咱們院的時候成天嬌滴滴的,這一出來倒真能幹。”

不一時,店家熱情的端來飯菜,兩碗燉雞,兩碗燉肉,兩盆拌青菜。兩桌菜色完全一樣。裴如玉想,看來在這小飯店,都是店家有啥吃啥,不必點菜的。

裴如玉雖坐主位,還是請岳母先用。李紅梅很享受女婿的尊敬,提著筷子夾塊最肥的五花肉放女婿碗裡,親切的說,“吃吧,多吃點,還要再趕半日路哪。”她知道女婿好乾淨,是個講究人,也只是筷子未動時給女婿佈菜,待她自己吃過,就只夾菜給閨女了。

飯菜沒什麼好壞可講,也就是煮熟加鹽的水準。白木香一直唸叨店家,“你家是販鹽的吧,這鹹的,給我上壺熱水。別用你那炒菜鍋燒的水,用銅水壺燒,不然一會兒我不付賬。”

“是是,咱們這水都是銅水壺燒的山裡的泉水哩。”店家見他們是大主顧,張羅著婆娘送上熱水,還說,“多吃鹽好,多吃鹽有勁兒。”

白木香捏著蒸的開花的明顯用鹼過度的大饅頭,用力咬一大口,彷彿與這饅頭有仇。白木香心說,我這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在裴家住半年,吃慣了他家加了奶與糖、用精細白麵蒸的麵食,都不慣這家常飯食了。

在鄉下,吃肉就是過年啊。

看裴如玉一眼,裴如玉依舊是慢條斯理的優雅吃相,在裴如玉的影響下,李紅梅都文雅許多。裴如玉不急不徐的吃著饅頭,唯一的不同就是,裴如玉不是直接拿著饅頭啃,而是撕成一塊一塊的吃。白木香想自己都覺不好吃了,裴如玉這生來的大少爺更得難以下嚥,低聲問他,“咱們車裡有肉乾油茶,要不要給你潑碗油茶?”

“不用,你們都能吃,我就不能吃了?多吃點,下午還得趕半日的路。”裴如玉拒絕特殊照顧。

從離開家,他便不認為自己是那個生活在錦繡鄉的大少爺。祖父已逐他出族,雖未完全的恩斷義絕,可如果他無所作為,怕是難再重回宗族。現在覺著苦,那到了北疆只有更苦的。這還是京郊小鎮,北疆那些貧僻縣城,還不知何等光景。

裴如玉吃的與往日家裡飯量相仿,飯菜的確不好吃,但是,他可以忍耐克制。出門在外,他不想等人照顧,他細心的關照婦孺,岳母中午吃的不多,還打發店中夥計去鎮上唯一的一家糕餅店買些油果子糕餅,讓岳母路上吃,把岳母感動壞了。其實岳母自己帶了糕點的,她,她,她就是沒告訴女婿,想一會兒到車上自己個兒吃獨食來著。

午後趕路沒顯沒有上午的精神頭,好在,官道算平穩。李紅梅還在車裡睡了個午覺,裴如玉戴上每人一個的遮陽斗笠,心下思量著剛剛結賬的事,兩桌子肉食菜蔬,也只百來錢就夠了。

離開那深門大院,一個更加真實的世界在裴如玉面前徐徐拉開它的帷幕。這將是一個更加生動的世界,這也是一個煙火氣十足的世界。

傍晚,暮色四合,一行人終於到了驛站。

這已屬於直隸府的範圍,比中午歇腳打尖的小鎮強的多,也繁華的多。驛卒做慣迎來送往的差使,見數匹駿馬,幾輛馬車皆是上乘配置,驛卒臉的笑更親熱幾分,上前作揖行禮,“給大人請安。”

打頭的驛卒直奔裴如玉,搶著為裴如玉牽馬,裴如玉下馬後,驛卒弓著身子,恭敬的請他進去。裴如玉卻是向後看一眼,視線落在白木香身上。白木香也跳下馬,都覺奇怪,裴如玉出門穿的是尋常衣裳,怎麼這驛卒還先奔裴如玉巴結啊!

白木香過去扶她娘下車,小九叔、裴七叔等也都下了馬,大家很自然的簇擁在裴如玉身邊,一起進得驛站。穿著灰色兵褂的驛丞過來請安,恭恭敬敬的問,“不知大人去往何方赴任,印信還請大人出示。”

白木香嘴快的說,“我們去北疆月灣縣赴任的裴知縣一行。”

驛丞弓著的身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挺直,臉上的殷勤笑意也轉為了淡淡,只皮笑肉不笑的應一聲,“哦。”

說裴家人勢利,較之驛丞變臉也是望塵莫及。

白木香感慨一聲,司書上前一步,一錠十足雪花銀放到驛丞手裡,“有勞你。”

驛丞立刻笑開花,拱手間將銀錠籠入袖中,直起的腰身重新如蝦子般弓了下去,一迭聲的,“大人請、奶奶請,我們這裡還有兩個上等好院落,一早剛令人打掃過的,清靜整齊,還能入眼。您看看,您還要什麼,只管吩咐便是。”

白木香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是的模樣,心說,這他孃的驛丞,也太賺了吧。

驛丞親自帶路,先將裴如玉白木香帶到一處月亮門的寬敞院落,四四方方一座小院,院中一叢薔薇開的正好,夕陽下,隱有花香拂來。驛卒上前開啟門,正房床椅床榻俱全,打掃的也很乾淨,的確是處好院落。再加上東西兩廂,足夠住了。既說是兩處院,那麼,今晚大家可以住的寬敞些。

看過院子,裴如玉就打發驛丞去休息了,司書司墨下去安排熱水飯食。李紅梅裴七叔隨裴如玉白木香住這處院,另一處院則是小九叔帶著白家族人夥計一起住。白木香去瞧過,兩處院挨著,都是一樣格局。

有錢能使鬼推磨。

這話再不會錯。

不消片刻,驛站便送來四席上好酒菜,主家這裡兩席,白氏族人一席,司書司墨等小廝隨從與白家的隨從一席。過來送酒菜的驛卒亦個個恭敬小心,送罷酒菜得幾個賞錢便都下去了。

雖沒山珍海味,盛放餐具也只是尋常灰白瓷碗,飯菜倒也魚肉俱全,挺紮實,可見銀子沒白花。驛站送的主家這裡的兩席酒,是想著主家分男女席,結果,白木香李紅梅很自然的就像中午一樣與裴如玉小九叔他們坐一起了。

對於白木香,以前出門跑生意都是這樣坐的啊。

對於李紅梅,閨女坐哪兒她坐哪兒。

對於裴如玉,呃,這麼坐倒也不是不對,畢竟他們是夫妻,嗯,就這麼坐吧。小九叔也沒什麼意見,唯裴七叔略挑下眉毛,不必小廝服侍,自己提起酒壺斟了一杯酒。

裴如玉給白木香倒杯酒,說,“今天都累了,喝盅酒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