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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章 追悼會

第二天一早,沉沉的暮靄之中遠處菱堡頂端的鐘聲正悄然迴盪著,一聲高過一聲。沉悶的鐘鳴迴響在整片山崗之上,讓身處南郡大營內的所有人都憶起這是一個沉痛的日子——今天是所有在菱堡守衛戰中陣亡將士們的罹難日,也是他們下葬的日子。

墨羽早早地就已經醒了,他穿著一身素衣,在蝶舞的陪同下緩緩離開主堡,向人頭攢動的廣場走去。天色低垂,月亮的光輝還沒有消散,日光也顯得沒有一絲半點的氣力,陰沉沉的烏雲堆積在眾人的頭頂,似乎要壓下來一般,這讓人們的心情更加沉重。

窄窄的廣場前擺滿了一排排整齊的棺槨,足有數千具之多,在棺槨的最前方是一支高大的白色十字架,它通體由白色巨石砌成,瑩潤的石塊在日月之輝下閃耀著璀璨的輝光。罹難者的姓名被密密麻麻地印刻在十字架上,人們謹以此來祭奠和悼念為這場戰爭而犧牲的將士們。

南境的清晨水霧逼人,空氣中還瀰漫著久久未散去的白霧,遠處的城牆被白色霧氣掩蓋,人們只能看見那灰黑色的巨大城牆背影佇立在那裡。從城牆到廣場這一路上的房屋已被破壞殆盡,與炎魔戰鬥之後所剩餘的灰燼還沒來得及清理,但這座城市正在緩緩恢復著元氣。

長達三個月的圍困並沒有讓這些人喪失信心,雖然他們看上去都骨瘦如柴,長期的飢餓將他們摧殘得不成樣子,但這座孤城卻終究屹立不倒,抵擋了敵人有如潮水般的攻擊近三個月的時間。

水汽沾溼了每個人的臉頰,但廣場上的人們卻沒有絲毫要離去的跡象,他們整齊地排成幾列,肅穆地站立在那裡默不作聲,讓整座廣場上的氣氛十分壓抑,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的到來。

四周鴉雀無聲,唯有廣場中央飄揚的旗幟獵獵作響。在這些倖存的戰士們當中有羅柏從王都帶來的第七軍團士兵,有菱堡守備成員,還有博龍從星落城帶來的殘餘人馬。但此時此刻他們卻都已拋棄了相互之間的成見,成為了一個整體。

當古老悠久的鐘聲最終消散在菱堡的大街小巷,一行清脆的馬蹄聲踏著燒灼的石板路正緩緩向廣場中央走來,所有人都轉頭向聲音來源出看去,只見在亞德里亞等人的陪同下,一輛銀馬車正緩緩地向著這裡駛來。

馬車上端坐著一大一小兩位女子,此時個子嬌小的女孩正躲在母親的懷中輕輕啜泣,而那女子則怔怔的看著前方,眼神中的空洞與悲愴讓人不禁心生憐憫。

這兩人正是星落城主博龍伯爵的妻女夢雲和夢露,當初的激靈刁蠻現如今卻被無盡的悲傷所取代。菱堡大戰結束後的第七天博龍城主不幸陣亡的訊息才傳到星落城中,墨羽不知道當這個訊息傳來時她們母女二人是怎樣熬過去的,但對此他卻深有體會,他可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兄弟別敵人殺害的啊!

看著夢露那雙紅腫的雙眼,墨羽難過地低下了頭,對於這個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來說,如此沉重的打擊一定很不好受,他只能在心裡默默祈願,但願她能夠挺過去。

亞德里亞的衛隊緊緊跟隨者銀馬車旁,他們高舉著星落城的家族紋章,好讓城內殘存的星落城軍隊都能夠看到這面當初威名赫赫的家族的旗幟。然而星落城在南境的權威與龐大勢力這一切都將隨著博龍的犧牲而重新洗牌,蠻族大軍雖已退卻,但長久以來形成的微妙格局卻被這一群南方群山裡來的不之客給徹底攪亂,接下來南境的局勢將會何去何從誰也說不清楚。

感受到手中的溫存,墨羽轉頭看向身後的蝶舞,而蝶舞也正在看著他,對於他們倆個早已失去雙親的孤兒來說,這種痛苦將伴隨著他們一生。一路走來,時間或許將會讓他們漸漸淡忘一切,可那份刻骨銘心的失落卻將深埋心底,永不磨滅!

兩旁的路人很自然地讓開一條小路,好讓她們母女二人可以穿過人群,徑直來到陣亡將士的墓碑旁。四周靜悄悄的,人們默默地注視著她們走下銀馬車,來到博龍伯爵的石棺旁。這具石棺通體由上好的白色大理石鑿刻而成,而棺蓋則是一整面通體晶瑩剔透的水晶,再輔以精美絕倫的雕刻,以便人們能夠好好瞻仰博龍城主的遺容。

此時的博龍正安詳地躺在這副水晶棺材裡,好似睡著了一般。在他手中緊握著一柄折斷的殘劍,這是他在生命的最後與炎魔搏鬥所留下的唯一信物,此刻它也將陪伴著他永遠地在此沉睡。他身穿著一件亮銀色鎖子甲,曜銀色的鎧甲在水晶的折射下熠熠生光,這是當年他最摯愛的一件寶物,也是當初夢雲為他準備的禮物,卻沒想到這場戰爭令他們天人兩隔,永遠也不得相見了。

當母女兩人甫一看見博龍的遺體,夢露便哇的一聲痛哭出聲,她一把飛撲到成殮著博龍遺體的水晶棺材旁,“爸爸...嗚嗚嗚~~露露來看你了...爸爸...啊啊....”她哀慟的嚎哭讓兩旁默默佇立的將士們都不禁潸然落淚。

看到如此悲傷的場景,亞德里亞對於博龍的仇恨也不禁稍微緩解了一些,當初他們兩人之間的恩怨糾葛或許因為博龍的死也應該放到一邊了吧。

夢雲一步步蹣跚著走到自己丈夫的身邊,她怔怔地看著這個幾天前還生龍活虎地站在她眼前的男人,如今卻已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那裡。

一行清淚順著她美麗的臉龐緩緩滑落,她最終也沒有忍住,這世間有太多的無奈與留戀值得她為此落淚。眼前之人雖近在咫尺,卻將永遠地與他相隔一方了。

“還記得你臨行前的那番話嗎?你說過你會好好活著回來,就再也不管這南境之事,帶著我們母女二人回到溫莎堡;你說過你會帶給我們這個世界上最甜美的幸福,讓看著露露她長大成人;你說....”她忽然說不下去了,千言萬語卻哽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你好狠,孩子還這麼小,你就捨得離我們而去嗎?就這麼不管不問地走了,把我們獨自丟在那冰冷的城堡裡...你....”

晶瑩的熱淚不斷滴落在水晶石棺上,又從兩旁悄悄滑落,就好似博龍此刻也跟著落淚了一般。

“爸爸...露露好想你,不要離開我好嗎?不要啊....啊....”夢露不斷啜泣著,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再也回不來了,當初的刁蠻任性在此時此刻頓時化作烏有,他感覺父親那溫柔而有力的傘翼正一點一點從她的視野中剝離而去,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夠站在她的身前用堅實的臂膀守護她了;再也沒有人能夠縱容她的一切所作所為了;再也沒有人能夠愛她了。以前的生活是如此光明,而此時黑暗正不斷向她靠近。

當初的博龍伯爵自私、狹隘,為了儲存自己的實力而選擇避而不戰,為人們所不齒。然而當他決意出兵援助後卻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面,無疑他的英勇作戰極大地鼓舞了所有奮戰在一線的將士們,若沒有他的殊死突擊,城牆或許早已被敵人攻佔了。

墨羽不忍心看到夢露繼續如此悲傷下去,他來到夢露身後將她緩緩拖離棺槨道“你父親他...他...戰鬥地很英勇....”

‘嗚嗚嗚~~’墨羽的話音未落,夢露就忽地一轉身飛撲到他的身上,哇哇大哭起來,悲傷徹底淹沒了她,當初那隻歡快的小鳥兒猶如疲倦的夜鶯,依靠著墨羽纏滿繃帶的胸膛啼哭起來。

墨羽疼痛難忍,渾身傷口不斷牽動著他脆弱的經脈,但他卻一聲不吭,他很理解夢露此時的心情,卻無法用話語去安慰她,如果哭泣能夠撫平傷痛,那麼就算再痛苦他也要忍住。

站在一旁的蝶舞則一臉不高興地看著對方,這個位子可是隻有她才能獨享的地方,她可不希望再有人走進墨羽的心靈。要按照她以前的暴脾氣早就跑上去跟對方理論了,可是眼前的情景也讓她動了惻隱之心,她也只好默不作聲暫不作了。

這時一旁的亞德里亞翻身下馬,冷咳一聲緩緩向前走去。他先衝夢雲微微點頭,旋即踱步到博龍的水晶棺槨前,朝棺槨深深鞠了一躬道“博龍大人,請原諒我當初對您的誤解。正是因為星落城的馳援,南郡大營才在朝不保夕的情況下轉為轉危為安,正是因為您的奮不顧身才令菱堡得以保全。”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面對著所有在場的將士們道“三個月,整整三個月!我們終於挺過來了!這一刻,光榮屬於大家,屬於那些與這座城生死與共的弟兄們,屬於羅曼蒂斯王國!”亞德里亞振臂高呼,其雄渾的嗓音傳遍了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人們紛紛抬起頭來看向這位菱堡最後的統帥,在羅柏伯爵下落不明後,一直就是由亞德里亞領導著他們同蠻族軍團進行了長達三個月的拉鋸戰,在他們的心中早已將亞德里亞當成英雄一般來愛戴。

“因此,不管你們曾來自於何處,不管你們有著怎樣的出身,不管你們以前如何,今天你們都是勝利者,都是最值得尊敬的人!如今邪惡的上古炎魔已死,蠻族大軍也已被擊潰,再沒有人能夠阻擋我們前進的步伐,在這裡請允許我為那些死難的同胞們敬上一杯酒,為了今天這一刻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可惜他們再也看不見這勝利的一刻了。”

他高高舉起酒杯,再緩緩將杯中酒水灑在地面上,沉痛地閉上了雙眼。

“哼!我最看不慣這傢伙假惺惺的裝腔作勢了。”蝶舞在墨羽身後小聲嘀咕道。

墨羽拉了拉蝶舞的衣角,微微皺了皺眉,卻引來了蝶舞更為不滿的白眼。

“然而,時至今日南境的戰亂仍在,敵軍的主力雖已被擊敗,但他們仍盤踞在更南方的各處堡壘中瑟瑟抖,蠻族一日不滅,南郡將會一日不得安寧,因此眼下我們的仍然十分艱鉅啊。兄弟們,為了我們的家人,為了那些死去的袍澤,我們必須為他們復仇,只有鮮血才能祭奠死難者的亡靈。”

亞德里亞一時的激憤之辭瞬間猶如引信般點燃了人們的情緒,長久圍困的憤怒在這一刻瞬間爆出來,將他們對於蠻族的仇恨推向了一個新的高潮。國仇家恨、血海深仇、怎能不報!

憤怒的人群高喊著‘復仇’,聲討的鼎沸人聲一浪高過一浪,遠遠傳到四面八方,這一刻人們似乎都已經將那個曾經力挽狂瀾的男孩忘卻,腦海中只剩下滿腔仇恨,他們將會遵照亞德里亞的命令,在他的統一領導下為王國收復一座又一座南境的失地。

看著眼前萬眾一心的情景,亞德里亞得意地揚了揚眉,他微微瞟了一眼站在他身後墨羽,嘴角上卻掛著不易察覺的微笑。

博龍伯爵的戰歿讓他的眼前在沒有了障礙,他只需要稍微用一點力,就像今天這樣說上幾句煽風點火的話就能夠完全掌握整個南郡大營。

至於墨羽,他則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墨羽是由國王親自派遣而來,在層級上應高於像亞德里亞這樣的地方軍閥。但沒有履任絲毫軍職的墨羽在他眼前連個屁都不算,甚至連身為蒼薔薇騎士團的布蘭他都不放在眼裡。

“哼!臭屁什麼,博龍大人屍骨未寒,你悄悄他那洋洋得意的樣子,一副欠揍的模樣。”蝶舞氣鼓鼓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墨羽對於亞德里亞的言語沒有絲毫的興趣,他此時正不斷安慰著哭倒在他懷中的夢露。女孩的雙眼紅腫地嚇人,原本美麗絕倫的俏臉也皺成了一團,在墨羽的不斷安慰下她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現在也僅僅是小聲地不斷抽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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