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正傾盆，水龍沖天，古老的低語隨著能量的脈動迴盪在這片雨林的每個角落，猶如吟遊詩人的歌唱，帶著奇異的語調，抑揚頓挫之間，種種玄妙神光也由黑色石臺之中傾瀉而出，倒掛天穹，猶如飛瀑橫陳，又一作重響如金鐘大呂，幽幽迴盪。

蘇木心頭猛地一顫，就連心跳也隨著那一聲重響忽然一頓，腦海裡一片空白，不知年月幾何。

整個世界都彷彿在這一瞬間靜了下來。

許久之後，蘇木才恍然回神。

大雨已經停了，而那種種玄妙神光也都消失不見，妮蔻和肉齒獸更昏迷未醒，唯獨下方大湖湖底黑色石臺上，奈德麗已經變回人形，不著寸縷地趴在其上，呼吸平穩，卻另有一枚漆黑符石懸在她身形上方，周圍環繞著朦朧光彩，似如星雲一般，各色各異，又有星光流螢，侷限在不足一尺之中，演化出各種神奇景象，難以分辨。

蘇木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揉了揉眉心。

兩道人影在黑色符石上緩緩浮現，看不真切，卻能見到他二人似是將一手撫在胸口，彎腰作禮。

“飛昇者？”

蘇木身形緩緩下降，來到那兩道人影面前，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卻他們的模樣如何根本瞧不清楚，只隱約可見似是人形獸相，便如那古恕瑞瑪的末代皇帝阿茲爾與迷失的沙漠之子內瑟斯一般。

但這兩人卻一起搖頭。

“那時的人們管我們叫做瓦斯塔亞霞瑞。”

其中一人開口，聲音蒼老溫和，形體佝僂，似是以為行將就木的老人，身後託著一片彩光，像是羽毛。

“但我們的本質仍是人類，只是因精神領域的力量化入自身而有些不同，能夠運使自然之力作為自己的武器罷了。”

“自然之力？換形？”

蘇木輕輕點頭，看向趴在黑色石臺上不著寸縷的奈德麗——儘管這在常人看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奈德麗所掌握的魔法確實與此極為想象——但在這之前，蘇木也從未想過她的魔法竟是來自古老的瓦斯塔亞霞瑞，亦或該說，瓦斯塔亞霞瑞的存在不僅古老，而且在世的時間極短，除了如今尚存的瓦斯塔亞族人，大抵是不會再有其他人還記得這個世界上曾經有過瓦斯塔亞霞瑞的存在。

但依據霞洛所說，他們的祖先，也便瓦斯塔亞霞瑞，該是不死的換形者才對。

蘇木眼神狐疑，看向面前的兩道人影。

“這世上終歸是隻有神明才能做到真正的不死，而這世上所謂的不死，也就只是被魔法扭曲著拉長了壽命的人類罷了。瓦斯塔亞霞瑞是法師，是被自然之力眷顧的寵兒，我們可以擁有長久的壽命，但距離真正的不死，仍是有著極大的差距。”

那老者似是知曉蘇木疑惑，語氣中含著笑意開口解釋。

“真正的神明，也會有此疑問嗎？”

“神明並非全知，真正的全知只有宇宙和規則。”

蘇木隨口回答一句，而後便看向那枚黑色的符石。

“你們就是靠它才躲過了千珏的追殺？虛偽的神力和虛偽的神紋，與其說是靈魂的容器，倒不如說是用作禁錮的工具。誰給你們的？”

“巨神峰頂的烈陽。”

另一位老者開口，似是有著無限的感慨和苦澀。

“我們拒絕了為她效力。”

聞言，蘇木仍是有些疑惑，但他腰間的黑刀卻忽然一陣悸顫，讓蘇木把到了嘴邊的話也全部嚥了回去。

烏光流轉，能量噴薄，像是一陣黑霧般從刀鞘與刀柄之間的縫隙滿溢而出。刀刃在刀鞘裡呵啦啦一陣抖動，極不平靜，便那流轉而出的黑霧中也滿瑩著出離的憤怒。

兩位老者全都沉默下來。

一陣玄光流轉，從無有之處憑空出現，羊靈身形猶如無根輕羽，緩緩落下，腳下踩在空處，落在一旁。那漆黑的狼頭也跟著出現，咧嘴獰笑，圍繞著黑霧轉了一圈，又跑去那兩位老者的人影附近出陣陣“赫赫”的笑聲，像極了嘲笑。

“瓦斯塔亞霞瑞因卡瑞娜而生，也因卡瑞娜而死。”

羊靈抬頭看向狼靈，招了招手，那總是兇惡無比的狼靈這才乖乖回去，懸在她肩頭身後，盯著兩道身影不懷好意。

畢竟只是殘存的靈魂，兩位瓦斯塔亞霞瑞已經變得緊張無比。

蘇木斜著眼睛看過去。

“星靈帝國的權位爭奪波及極廣，從巨神峰頂而至符文之地，所有生靈都在其中，只是有些人感受到了那天的變故，但更多人卻從不知曉這些。有關這事兒，那些世界符文碎片應該已經告訴你了。而你也該知道，卡瑞娜的大意失利導致了星靈帝國的劇變，卡瑞娜一派的星靈死傷慘重，就連卡瑞娜本人，也被禁錮在你腰上懸佩的黑刀裡，收藏在星靈帝宮的深處。後來，某個曾經效忠於她的星靈終於找到機會，僥倖將她從星靈帝宮帶了出去，但卻很快就被現，而且也沒能逃出多遠就被追上，只是黑刀已經消失不見，是被那人丟到了符文之地，沒了蹤影。隨後，許多年過去，星靈帝國才重新恢復穩定，而以另一位王女為的一派之中，武力最強的烈陽神將也就開始幫助那位王女鞏固星靈帝國在符文之地的統治，其中飛昇者的誕生就是烈陽神將最為直接的手筆，是得到了另一位王女的支援才能如此順利，可虛空的爆卻不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就連虛空本身也並非那位王女所知。但在那之前，兩位王女的大戰，逸散出的能量波瀾已經導致了那些世界符文碎片的封印出現裂痕，再加上後來的虛空爆，更為強橫的能量波瀾就讓那些不該現世的世界符文碎片徹底脫離了封印，出現在眾多凡人的眼中，加之飛昇者被虛空感染，不能自已，就造成了後來的符文戰爭。”

羊靈緩緩道來，語氣平靜，毫無起伏，是自來如此。

這些話落在蘇木耳中，就莫名帶了些嘲諷之意。

“你想說，造成符文戰爭的根本緣由在我？”

蘇木冷哼一聲，轉過身來，將雙手負於身後，緩緩握拳，蠢蠢欲動，就連眼神也跟著冷了許多。

黑霧翻滾，卡瑞娜的身形也出現在千珏面前。

兩位老者的虛影立刻下跪，但卡瑞娜卻抬手阻止了他們的膜拜和高呼，然後眼神陰冷地看向千珏——儘管卡瑞娜在盡力地壓制著自己的怒氣，可她周身浮動的黑霧和能量的悸動，依然造成了陣陣漆黑的電弧跳躍不止，更連帶出一道道漆黑的痕跡憑空撕裂出去，猶如干裂的土地一般，深邃無邊。

“我承認當初的那件事是因為我的大意，但爭鬥失利，絕非我心中所願。”

卡瑞娜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但你既為神明，就該早有預料，顧全大局。可事到臨頭，你非但沒有現身幫我，反而幫著那個賤人一起傷我，欲要讓我魂飛魄散...”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職責。”

羊靈開口將她打斷，語氣始終沒有任何起伏。

“無論凡人也或神明，既已身死，就該去往靈魂的最終歸宿。我從不覺得我做錯了，而如果非要說錯，那也只是你錯了。你是宇宙規則下誕生的王女，生來就是星靈帝國的兩位主人之一，擁有著規則所賜的強大魔力，但你的野心卻太過龐大。將奧利瑞安變作階下囚的是你，因驕狂而自負託大，被偷襲至重傷而不敵身死最終受困黑刀的還是你。我要履行我身為神明的職責，這沒錯，而所有的錯，其實都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