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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天祿元年

正月三十,夜,無月。

沿街店鋪微弱燈光的映照下皇帝和莊則敬的影子忽隱忽現,離‘九源鐵匠鋪’越來越遠向長街盡頭走去,終於徹底走出了鐵匠鋪的視線,前方數十步便是長街盡頭該轉道而行,長街盡,就在皇帝轉過街角即將踏落第一步的剎那,莊則敬突然抬起一掌擊在皇帝肩頭,皇帝全無防備,登時被擊飛出去。

青影,寒光,以及數之不盡的金燦燦的刀芒穿梭在長街的盡頭。沒有咒罵聲,沒有嘶喊聲,也沒有說話的聲音,霍霍的寒光,嘶嘶的劍氣,嗡嗡的刀鳴,以及那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交織成一片,辨不清的招式,看不清人影,攝人膽寒的利刃此起彼伏。

‘噗!’利刃破開盔甲刺入皮肉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兩人的悶哼聲,人影乍分,四個身形略高的黑影分站四角將一條青色人影圍在當中,那青色人影正是莊則敬。

人影動,短兵相接,乍合再分,依舊是四人分站四角,四人身上的黑衣已破,露出內裡閃閃的金光,四人一起動手,扯掉黑衣。皇帝藉著從窗欞紙透出來的微弱燈光看去,只見那四人身著金色鎧甲,人人手中一柄長刀,反射著金燦燦的光芒,金光輝映下皇帝這才現,五人之外不遠處還站著一個人,一個與街邊牆壁幾乎融為一體的人,一個若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現其蹤影的人。

高手,不是中原的高手,中原的高手不習慣披甲,中原人有理由刺殺皇帝的不多,敢以區區五人與莊則敬交手的更少;高手,不是一般的高手,一般的高手不會讓皇帝毫無察覺,一般的高手對上莊則敬更無法形成合圍之勢。

高手之外是殺手,一名真正的殺手,不動則已,一動便會要人命的殺手。街道兩旁店鋪裡的燈光相繼熄滅,百姓們生怕牽連到自己,無一人出聲,更無一人出面,周遭立刻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金鐵再度交鳴,密集到聽不出間隔的聲音在皇帝耳邊響起,伴隨著一聲悶哼,聲響再度止息,那是莊則敬的聲音,莊則敬居然受了傷。

‘砰!’、‘砰!’重物倒地的聲音傳來,然後又是一陣緊貼交鳴之聲,突然,皇帝覺得一股寒意迅向他脖子襲來,快,生死一瞬不及反應的快,狠,一招致命無可反抗的狠,待皇帝感覺到寒意之時已然躲閃不開。

寒意鑽入面板,驀然消失,伴隨著一聲劍氣破空聲在皇帝的耳邊響起,皇帝還沒來得及反應,另一股寒意從他頭頂落下,同樣的快,同樣的狠,同樣的不及躲閃,一聲金鐵交鳴,寒意轉向臨近他的胸口,又一聲金鐵交鳴之後周遭再度陷入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嗒~~~~嗒~~~~嗒~~~~~嗒~~~~~’,皇帝耳中聽得幾聲珠子落地的聲音,他甚至能感覺到地下的泥土被激了起來濺在了自己的小腿上,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頭,觸碰到了他的臉頰,那是一隻黏糊糊的手,同樣黏糊糊的還有他的頸,皇帝順著手的力道向一側移去,疼痛從他的脖子處傳來。皇帝用手按住自己的脖子,沒有說話,他知道情況的兇險,不敢分莊則敬的心,只鎮定的靜靜的退在一邊。

“外敵入侵,大內‘龍禁衛’受命禦敵,請各位東家行個方便,有鑼的敲鑼,有鼓的打鼓,吸引巡夜的官兵過來幫忙。”莊則敬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響起,卻是沒有半點回應,沒有一家敲鑼,也沒有一家打鼓,更沒有一家開門。

‘嘿!’一聲冷笑,寒意再度出現在皇帝身前,金鐵再度交鳴,利刃劈入皮肉的滲人聲音伴隨而起,莊則敬再度悶哼一聲,同時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在春寒料峭中錐入骨頭,皇帝心頭一悸身子一僵,氣息登時閉塞。

‘砰!’——‘噗通!’兩個不一樣的聲音先後響起,卻是同樣的重物倒地,接著又是一聲金鐵交鳴,一聲悶哼,之後是牆壁轟然倒塌,屋瓦落地的聲音,再之後獵獵風響聲中一人遠去。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就在皇帝剛剛有了知覺的時候,莊則敬的聲音響起,一隻顫抖的手抓著皇帝的臂膀,此刻也不管君臣之禮,拽著便走。

“嗯。”皇帝答應一聲,正要邁步,突然一個不詳的預感襲向心頭。

“不好!快去鐵匠鋪。”皇帝的聲音幾乎有些嘶啞。

屋,已塌。

牆,已倒。

血,落地。

火,燃起。

‘九源鐵匠鋪’前,九匹駿馬將一名獨臂老者圍在當中,馬上坐著九名鎧甲鮮明的壯碩漢子,九人手中各持長刀,各拿一具弓弩,刀身狹而長比普通長刀更長一半,弓弩小而精,是普通弓弩大小的三分不到,獨臂老者掌中持刀,鮮血順著他肩頭流下,流過刀柄,順著明晃晃的刀鋒滑落土中。九騎之外是六匹駿馬,三名傷者和三具屍體,其中屋裡兩具,屋外一具。

九騎突然動了,沒有命令,沒有喊聲,其中一騎動,其他八騎幾乎毫無間隔跟著便動,九匹馬圍著老者急轉圈,老者盯著面前的馬匹,一匹馬經過,後一匹馬的馬蹄不偏不倚踏在前一匹馬踏過的馬蹄印裡,然後是下一匹馬踩著前一匹馬的馬蹄印急補上,馬匹越跑越快,圈子越轉越急,可不論馬匹跑的多快,馬蹄印未曾有絲毫差錯。

老者盯著眼前急轉動的圈子,一陣陣的眼暈、噁心,他想出刀進攻,刀還未舉起來突然感覺到這個圈子和他之間的距離正好是他的刀夠不著,別人的長刀卻能夠得著的距離,他現無論他從哪匹馬哪個人下手,立刻會受到下一匹趕來的馬匹的衝擊,以馬匹補位的度,他很難對任何一人任何一匹馬造成有效傷害,而他很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特殊的馬匹,特殊的訓練,特殊的距離卡位,這些人都不是多麼高明的武者,卻恰恰有個難纏的打法,老者突然意識到這是個陣法!簡單有效,專門對付高手的小型陣法,疲敵,圍敵,陷敵的打法,老者的心在寒,他知道他敗了,在被這九匹馬圍住的剎那就已經敗了,以少對多最最忌諱的就是被合圍,一旦被圍,你需要度比敵人快數倍才能來得及將攻勢一一抵擋,然而,快數分已是不易,快數倍更是萬難,況且如今的他已不是當年的他。

‘嗖!’一匹馬繞到老者背後陡然難,打出一支弩箭,老者側身一閃,一柄長刀跟著砍了過來,老者舉刀一封,尚未來得及還手後邊一刀又已砍來,老者急忙後撤,左側又是一支弩箭射來,老者向前移步躲閃,一馬衝來,一刀斬至,老者縱身上躍,三柄刀舉刀封頂,兩柄刀掃向老者腳踝,兩支弩箭又再射來,老者舉刀架開頭頂的三柄刀,急收腳,身子在半空蜷縮然後從五柄刀和兩隻弩箭的縫隙之間側躍而出,迎接他的又是兩柄長刀,老者就地一滾避開,身後的刀又到了,躲開了刀腿上又中了一弩。

身前的弩,身後的刀,一招接著一招,一式接著一式,沒有一個人戀戰,沒有一匹馬停歇,倏忽在前,瞻之在後,攻勢一旦展開一輪接著一輪一圈接著一圈再無絲毫空隙,老者在九匹馬圍成的小圈子內左衝右突疲於應付,每次突圍都以更加兇險的局勢,更加沉重的傷勢而告終,這九人不慌不忙,不疾不徐,按部就班的攻擊,老者幾次示弱誘敵均不上當。

肩頭的傷越來越嚴重,血越流越多,毫無喘息的連番急攻讓老者的內力難以為繼,以致於老者的臂膀更加痠麻,提刀的手越來越慢,越來越無力,對手的不上當,不著急將他最後的機會也抹殺掉了。

老者不敢指望找到陣法的生門,這是生死相搏,組陣就是為了殺人而不被殺,沒有人會在自己的陣法中留有生門供敵人破陣,也沒有人會在自己的陣法中故意留下破綻,凡陣法,求絕,求決,唯恐敵人死不掉,唯恐敵人不快死。

馬走八圈,老者腿中兩弩,背中一刀,馬走十二圈,老者汗透重衣肩頭再中一弩,馬走十六圈,老者肩頭血如泉湧,箭頭颳著骨頭卻是無暇拔出,十七圈,老者手腕中刀刀已脫手,馬匹馳來,長刀臨身,老者引頸就戮,只望死得痛快。

突然,長刀盪開,一道青影從兩匹馬中間穿過,只一劍已刺入一名騎者咽喉,騎者捂頸欲退,卻現手已不見,三個人變作三具屍體從疾馳的馬匹上落下,青影閃動,又是兩人落馬,駿馬失去主人,嘶鳴一聲疾馳而去,青影再閃,莊則敬劍不留情,劍過人亡,眨眼間,除卻一條活口,其餘人等俱已絕命,那唯一的活口極為悍勇,牙一咬,嘴裡黑血橫流,竟是吞毒咬舌而亡,至此,已無一活口。

‘噗通!’常老九暈厥倒地,手腕上唯一連著的一點皮肉就此扯斷,皇帝捂著脖子近前,心中被澆滅的希望引得他怒火熾盛。

火光下,皇帝向莊則敬看去,只見莊則敬臉頰中刀,皮肉外翻,大腿中刀,肋下中刀,手背中刀,除了手背和臉頰上的刀傷之外,其餘兩處已是極重,為了勝,在不該出招的時候出了招,莊則敬險些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火光下,莊則敬向皇帝看去,皇帝的傷只有兩處,一處頭頂,血水和頭黏在一起,看流血的多少來看,似乎並不重,另外一處卻是頸側,皇帝的手始終捂著頸側,現在他的手已是血手,血水順著他的手臂流到手肘,將半截衣袖徹底染紅,好在他的手和脖子處的血已然結痂粘在了一起起到了止血的作用。

火光下,三條黑影從三個方向急馳來,一眨眼已到了近前,三個人三個方向呈三角狀將莊則敬和皇帝圍在中間,莊則敬認得其中一人正是剛才逃走的那名黑衣殺手,若在平時莊則敬自忖有絕對的把握拿下此三人,此刻多了兩個累贅,自己另一柄劍‘魅影鳴蟬’未帶在身上,且又受了傷,情況卻是極為麻煩。

就在三名殺手正要動手之時,兩聲咳嗽毫無徵兆的響起,一名老者乍然出現在一名黑衣殺手身後,一道電光閃向老者,‘噗通’,就在電光閃出的同時黑衣殺手翻身栽倒。皇帝看不見兩人出招,只看到了結果,莊則敬的眼光卻是驟然一凝,他已清清楚楚看到殺手一刀砍向老者,老者的手背在刀的平面上一貼,指鋒卻已點在殺手的手腕上,真氣突破面板透體而入,沿經走脈逆行而上,一瞬間擊碎心脈,殺手,死!

三去其一,剩下的兩名黑衣殺手足尖點地分別向兩個方向急退而去,老者沒有去追,莊則敬有重傷的皇帝和常老九在此,不敢去追,兩條黑影頃刻消失不見。

“多謝前輩援手!”莊則敬抱拳道,先前的情況他未必解決不了,卻也未必解決得了。

“又是一批訓練有素的殺手,‘百忍精堂’剛剛覆滅,‘聽雨讀劍樓’剛剛退出江湖,他們這麼快就回來了,老漢又有故事講了,唉!”老者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轉身而去。

‘隱龍真氣’莊則敬知道這人是誰,也知道老者為何嘆息,莊則敬也嘆了一口氣,他為皇帝而嘆為師父而嘆,這是一條心寒的路,他本不願走,卻被師父逼上了這條路。火把在街邊一明一暗的閃動,伴隨著嬉笑打鬧聲,一隊巡夜的官兵踉蹌著步子出現。

莊則敬笑了,是冷笑,是蔑笑,更是苦笑。醒醒吧,各位,別等屠刀架在脖子上才想起起床,那時候只能是尿床。

大年正月的最後一天,位於天下權利巔峰的人迎來了新年第一個禮物,一個他無法拒絕的禮物,他不想收卻不得不收。

這一年是‘天祿’元年。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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