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可怕至極的臉猛地湊近，連帶著甚至能讓人聞到一股被火燒焦的糊味兒，還有生肉的腥味兒。

“啊！”蘇慶英啞著嗓子乾嚎一聲，便害怕地連往後退，喉嚨裡不住地乾嘔著。

本來就被火燒得夠嗆了，這動作一激烈，他身上的衣服和面板，也如自己所見的那個女鬼一般剝落。

在他爬過的地面上，留下了一行血紅的痕跡。

“別過來！你別過來！”他粗著嗓子吼道，驚恐地差點兒忘記了大火。

明知道自己也是鬼，可剛一死魂魄就被完好儲存起來，沉睡此時才被驅鬼師喚醒。

在蘇慶英的心中，他還是個活人而已，哪裡能適應這種情景？

當即就被嚇得兩股戰戰。

要不是已經成了死魂，估計得當場嚇尿。

那死狀悽慘的女鬼卻根本未曾退開，只冷聲大笑。

周圍的火也像是感應到了她的怒意，燃燒得愈兇猛。

說來也怪，在萬家宅院變成了火後場景之後，那些火光便不再其他地方蔓延，而是齊齊聚在了蘇慶英的身上。

他整個人此刻就像是變成了一個人形火球，只見滿目火紅的光，根本看不清模樣了。

同時，周圍像是有竊竊私語響起。

“疼啊……我好疼啊……”

“救救我，來人，快來救我，我不想死啊……”

“老爺！小姐！你們在哪兒！”

“淼淼啊，女兒！”

“爹！爹！”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那些聲音起初只如蚊蟲般低聲嗡鳴，漸漸地就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彷彿近在耳邊。

一張張在火中燒得扭曲的面孔出現在蘇慶英的面前。

往日裡待他和善，親自將他從流民堆中帶出來，給他新衣服穿，給他熱飯食填飽肚子，甚至打算將女兒許配於他的萬老爺，此時不見了平時的溫和，一張臉痛苦地如同惡鬼；

活潑勤快、總是對他哥哥長哥哥短，對他既是崇拜又是羨慕的小廝好友，頭披散著在地上蠕動，衣服卻因為火光燒得貼在皮肉上，扒都扒不下來；

嬌俏可親、總是幫他替小姐遞傳禮物的丫鬟，再沒了那時候的青春美貌，尖銳的指甲不住地在臉上撓動，將本就燒得看不出面目的臉，抓得全是血痕……

“走開！都走開！要怪只能怪你們自己，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蘇慶英慌不擇路地想要逃跑，卻痛得只能在地上靠四肢掙扎著爬行。

那些聲音卻始終在他耳邊環繞，那些臉也離他越來越近，每一雙眼睛裡寫著的都是仇恨，都是怨懟，都寫滿了恨不得將他吞吃入腹的兇戾之氣。

漸漸的，蘇慶英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兒。

他能夠聽見宅院裡各個地方響起來的求救聲，聞到花園中的植物被燒燬後散出來的那種草木與焦糊混合的味道，看見精美結實的房屋在大火中慢慢失去了平時的華麗，成了“轟”的一聲栽倒在火裡的木樁。

我……我是在萬家？

為什麼我沒有逃出去呢？我不是該提前離開了嗎？

對了。

酒！

我一定是不小心喝錯了毒酒了！

蘇慶英嚇得不行，連聲疾呼“救命！著火了，快滅火，快滅火啊！救我，救我！”

他聲嘶力竭的大吼，在這火中卻像是低聲耳語，根本就傳不出去。

桃花鎮上的人都沒有注意到萬家失了火。

怎麼辦？

他竟要死在了自己的算計之下，和萬家的人一起消失在火中了嗎？

“啊！”蘇慶英淒厲地衝著天叫了出來。

火光卻已倏地將他牢牢纏住，讓他的氣息一點一點減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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