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能放心才怪了。

他可不信那個什麼“神仙水”，更不信什麼包治百病的“電床”。

他拒絕了趙奶奶讓他也一起去排隊睡電床的邀請，私下裡卻悄悄跟著去看了幾眼。

那兒果真很熱鬧。

一大早就有好些人排隊，幾乎都是些老頭子老太太，還有不少中年人，年輕人倒是比較少見的。

這些人臉上都寫滿了期待。

他還看到了奶奶站在人群中，矮矮的一個，臉上也掛著笑，好像很快樂的樣子。

小趙本來是打算今天來看一眼就直接去舉報的。

見到這個笑容以後，卻有些猶豫了。

老人家好些時候沒有笑得這麼開心了。

反正這東西又不要錢，哪怕是假的，有個心理作用也不錯吧？至少不會讓她不開心。

小趙默默地進去看了幾眼，確認電床雖然沒有什麼神奇的治病作用，但也不會漏電傷人，而濾水器過濾的水，稱不上靈丹妙藥，但也還算乾淨衛生。

他悄悄地來，也悄悄地走，根本沒讓奶奶現。

趙奶奶依舊每天清早就出門，到了午飯時間才回來做飯。吃完休息一會兒，下午又接著去。

連帶著一個暑假都沒有間斷。

等到小趙回學校後，才接到奶奶的電話，聽她興奮地提起自己直接買了一張電床回家，以後一家人都可以用上了。

一張電床，加上一套濾水器，一共三萬多近四萬，據說還送了一套近兩萬的保護關節的電器裝置。

小趙心裡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連忙努力說服奶奶退掉這種騙人的東西，暗悔當初不該放任她繼續下去，還跟父母那邊打了電話說了這事兒。

誰知道，平時樂樂呵呵的老太太，在這件事情上格外堅持。

不但不聽他們的勸阻，說得多了，還生氣不肯跟他們多聯絡了。

小趙到了大三，課業繁重，又要開始準備第二年的畢業季，根本沒時間請假回家。

託了老家的親戚幫忙溝通，最後得知賣出去的東西人家根本不退回。

老太太自己也不肯。

只能無奈作罷。

他決定，等到寒假回家，一定要好好跟奶奶當面談談，哪怕強勢一點兒，也要把這事說清楚。

誰知，他卻沒有等到下一次機會了。

學期末，小趙就接到了家鄉那邊的電話——奶奶死了。

小趙趕回了家，他的父母也回來了。

可一直在家的奶奶，卻已經再也不能對著他們笑了。

倒不是電床出了事故。

原來，老人家之前就已經被檢查出了絕症晚期，她不忍心告訴家人，不想讓孩子們操心。

一聽說這電床能治癒，就一門心思撲了上去，甚至把自己原本打算用來治病的棺材本兒都貼了上去，信心滿滿地換回了那臺電床。

她希望自己能活下去，活得長一些。

最好能看到孫子成家生子，看到孩子們健健康康長大，將來說不定還能幫著帶一帶重孫呢。

她想著，老伴兒走得早，她總要替他好好看一看小輩們，將來才好下去告訴他——孩子們都過得很好，老頭子你就放心吧。

結果可想而知。

睡了這“神奇”的電床，也喝了那宣傳得非常厲害的“神仙水”，不僅沒有效，還耽誤了正常的治療。

不到一個學期的時間，趙奶奶的身體就徹底垮了下去，連堅持到孫子回家的時間都沒有。

躺在那裡的她瘦骨嶙峋，頭早就花白一片，面上寡瘦灰暗，面板泛著不正常的黃。

小趙木木地站在親友隊伍中，目送著老人家的屍體被送去火化，換回了一個小木盒。

黑沉沉的。

就像是他回家後，看見奶奶臥室裡那張大大的、幾乎佔據了那間臥室三分之二面積的電床，沉甸甸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奶奶，”小趙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流出淚，他只是喃喃地看著黑白照片裡笑得慈祥的老人說道，“我想喝甜雞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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