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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在水一方

話說顧淳風至挽瀾殿不見人,並不再候,返身回了靈華殿。此後數日,她閉門不出,儼然恢復禁足狀態。

紀齊自北境歸來,總覺得不對勁;便是吃飯睡覺這種平常事,也變得不那麼心安理得;每晚入睡時常錯覺後背有一處溫涼溼潤,然後想起那場荒原夜奔裡的無聲夢哭,又想起那個鵝黃衣衫少女所說山啊海啊城,以及屬於每個人的時間。

是怎樣的時間呢?他全無感覺,全不明白。

還有阿姌,她究竟犯了什麼罪,明明只是罰入冷宮,怎的又被逐,再被追,最後自戕在了祁蔚邊境?

一個後宮婢子,鬧出這麼大動靜,竟然要勞動沈疾?

那日他莫名其妙領了密令,都沒來得及跟父親多議,拿了馬車帶著淳風就往北奔。連續幾日劈頭蓋臉的不明所以之後,好容易將息下來,公主殿下不說,他自然不問。而他回府至今,無論父親大人還是大哥都未問及事情經過,只有大嫂顧淳月來略問了淳風景況。

百年前紀氏隨顧家奪天下,是大祁一家之下的鼎盛高門。對於父親和兄長的沉默,他並不意外,甚至非常習慣。一心為(èi)民為(éi)政,少好奇少問,是相國府不成文的家訓。

但他實在有許多想不通,而後背上溫涼的錯覺攪得他夜夜無法安眠,夢裡一再呼嘯起十一月荒原的風。

所以在歸府的第四日,午膳後,經過西花園廊橋又遇淳月時,他決定有分寸地緩解一下內心焦慮。

“大嫂近兩日可有入宮?”

話頭起得突兀,顧淳月微怔,旋即微笑“我回宮的日子是每月二十八,今日才十一。”

“宮裡剛出了事,嫂嫂也不早回去看看?”

顧淳月神色不變,隻眼眸深處驀然漫起精光。紀齊沒有看到那些光束,但迅意識到此問不妥,趕緊補充道

“嫂嫂別誤會,紀齊無意打探。只有些不放心殿下。”

“淳風?”

紀齊被這句反問鬧得有些呆,眨眨眼答“啊,是。也不是。不算是。”

顧淳月見他語無倫次,越加奇怪,暗道莫不是這趟路程還起了別的么蛾子?

“你那日不是說,淳風已經緩過來,情緒尚穩?”

“是倒是。但,她說了些非常不像她會說的話,我想了好些日子都沒明白。不太踏實。”

淳月挑眉“那日怎麼沒聽你提?是什麼話?”

紀齊考慮片刻,覺得那些話實在不合適這樣講出來,很突兀,也很矯情,只無奈道“總歸是些莫名其妙的話。也不涉及什麼事,反正,跟她過往行事說話完全不同。”

淳月不知阮仲,只道是阿姌之事衝擊太大,直接震盪了顧淳風在一些重大問題上的心態。所以此刻聽紀齊之言,她約莫有些明白,且憂且欣慰,“這個月我入宮自會去看她。聽說君上已經去瞧過。她在禁足,每天不過吃吃睡睡,你不必不放心。”言及此,她心下一動,看著對方似笑非笑道

“你倒關心起她來了。你們不是素來,一言不合便掐架的嗎?”

紀齊也自覺奇怪,過去三日反覆思考,不得要領,只坦誠答“我也說不清。或許是不習慣她反常?大嫂你見到她就明白了。如果到時候她還那樣的話。”

淳月若有所思,終是沒說什麼,轉而道“你自己的婚事,考慮得如何?柴家那邊並未催促,卻一直旁敲側擊著。都是有頭有臉的大族,又是世交,時間拖得太久,場面上過不去。”

紀齊一聽這話題就煩,擺手道“我一早表明了態度,父母親卻是半句聽不進,一意孤行。既如此,還問我意見做什麼?強行定下來不結了?”

淳月暗搖頭,耐著性子道“這門親事至今未定,可見父母親尊重你的意思。柴一瑤是活潑性子,卻又不似淳風那般任性,模樣也好,我瞧著,與你甚般配。你究竟哪裡不滿意?”

“照大嫂這麼說,這世上乍看與我般配的多了去了,難道我都要娶回家?我是擇妻,又不是買白菜,總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吧?而且大嫂,說句僭越的話,咱們這些人打小就認識,總共沒多少人,娶來嫁去,有什麼意思?你嫁給大哥,我姐入宮做了夫人,這繞來繞去,沒點新意啊。”

顧淳月被他這番歪理糊弄得啼笑皆非,心道嫁娶之事在乎合適,要什麼新意?

“所以呢?你那位傳說中的心上人,不在這些近水樓臺間,而是在水一方?”

紀略想一想,聽說競庭歌在蔚宮的居所叫做靜水塢,在水一方,倒很準確。這麼想著,嘴角也漾出笑意,淳月瞧他那呆樣,暗忖還真有其人,不是為推搪婚事瞎編的,更加好奇

“是哪家小姐?”

紀齊眼見她確不知情,暗道淳風仗義,竟真的沒對人說,考慮片刻道“大嫂,她,並不在霽都,甚至都不是祁國人。”

顧淳月如今一聽這類話就腦子脹,極罕見地不經思索脫口問出

“你這邊又是何方神聖?”

她對淳風那廂的認知還停留在“來自蔚國的應仲”,當初已是頭大,好在那人就此消失,此後出了阿姌的事,想來那丫頭如今已不執著。

所以這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她望向廊橋下曲水邊那幾棵金燦燦銀杏,默默嘆氣身處這暗流湧動的虛假太平世,這些站在風口浪尖的年輕人卻渾然不覺,一個比一個膽大,一個比一個樂觀。

紀齊不明白對方這個“又”字從何說起,但以最快度抓到了其中憂慮,忙忙解釋“大嫂放心,她是謀士,國別意識弱,如今在何處效力並不能說明來日。十年河東再十年河西,加上我自己努力,有一天她為咱們大祁謀事也未可知。”

顧淳月並沒有因為這句話放心多少,心下打鼓更甚,第一反應竟是“那人,男的女的?”

紀齊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就著一頓狂咳斷續答“自,自然,自然是姑娘。大嫂你想什麼呢?”

淳月聞言略寬慰,然後更加疑惑“這大6上謀士多為男子,當世唯一一位天下皆知的女謀者只有惢姬,”她忽然停頓,旋即挑眉,“和她的學生。”

自然不是宮裡那位。她倒吸一口涼氣

“競庭歌?”

這些人還有完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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