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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相思入骨新

競庭歌的聲音其實偏於婉媚,有時甚至隱有軟糯之感,但不知是語氣語調又或講話內容本身的問題,聽在人耳朵裡總顯得凌厲。

“青川不成文的規矩,作為將領帥兵打仗甚至獲封大將軍之職的,與日常負責軍中事務的並不是同一人。武將與各營兵士的親厚程度,亦與官職地位不直接相關。先生此言,依然不恰當。”

競庭歌再次莞爾,盈盈道“於太平世道自然不相關,若遇上爭戰年頭,幾十萬大軍更願意聽誰號令,卻是有可能翻轉時局的關鍵。局轉時易,這官職地位變遷也就難說了。否則千百年來朝堂之上,百官共事一主,還爭權奪利做什麼?”

“軍中人所秉承的眾多原則裡,為一條,乃忠君愛國。習武之人,除暴安良,為國為民,方不費一身技藝。至於先生所言權利沉浮,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強求亦是枉然。”柴一諾身姿挺拔,舉步鏗鏘,若不是這通身端嚴昂然的步態,觀其面聽其言,並不那麼像武將。

“小柴大人倒明豁,只不知小紀大人是否也是作此想。通政司掌內外奏章和臣民申訴文書,乃協理國事之要職,他年方二十五已至三品,小柴大人作為驃騎將軍府長子,就算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也不在意家族前程?”

“紀平大人乃當朝額駙,淳月長公主的夫君,我與他共事日久,以他的能耐,執掌通政司,並不過分。”且當朝通政使一職與同級文官相比,不可同日而語。他不信對方不明此理。

競庭歌輕笑搖頭,似是自語“大祁當朝總共兩位公主,淳月公主不僅是嫡長公主,更是祁君陛下的親姐,這祁國皇室最好的東西啊,可都被送進相國府了。”

談話間兩人已走至漫長青石板路的盡頭,儲延門下,奉召等候的宮人就立在近處。

“霽都不是蒼梧,柴某還是要奉勸先生一句,謹言慎行。請吧。”

那於正陽門內驟鳴的雲雀早已飛得不見蹤影,午後無風,梧桐沉寂,而祁宮內終年不顯蕭索的,只有滿栽奇花異草、四季總有生機的折雪殿。

燦黃梧桐葉自牆外御花園簌簌飄入,落得滿庭,蓋住了折雪殿中每一寸空地。早先棠梨著人掃除,被阮雪音制止,說留著遍地黃葉才有些秋意,於是只每日清晨掃除前一日的,到午後,新的落葉便再次層疊鋪展,踏之生脆了。

已經十一月中旬,庭中開得正好的是喋血木芙蓉。此時阮雪音就坐在距離那兩株木芙蓉樹約一丈遠的滿地落葉間,一把可斜靠的軟椅,一方圓形小几——

她低著頭,在幾頁紙上寫寫畫畫,又不真的落筆,彷彿只是隔空比劃,熟悉那些全無章法的線條。

當真如鬼畫符般。便是一筆一劃嚴正無比地描出來,仍叫人頭昏腦脹。

她蹙眉,甚覺艱難,暗忖顧星朗是否真的用心在教,還是又尋了法子拖延時間,故意不授訣竅,以至於自己學得這般吃力?

一時心生喟嘆,轉頭去看一丈外那兩株木芙蓉,雪白綿柔的花瓣上暈染著指甲蓋大小的一兩點殷紅,就像是畫筆不小心滴了墨——

“墨漬”不成形,亦無規則,每朵花上的紅痕都不盡相同。木芙蓉的花期是八到十月,十一月開花本就不尋常。更何況,這樣的痕跡,她從未在任何一株木芙蓉上看過,這種花的顏色,通常只有明粉和素白兩種——

純粹的粉或白,沒有色痕。

也就是四五日前開了花,她覺得奇,又總印象在哪裡見過,跑去翻《山海圖靈志》才基本確定,此品類喚作喋血木芙蓉。

殷紅染素白,喋血之謂,貼切非常。卻不知是誰起的。

這麼柔美和靜的花,竟也有名字如此烈性的品種。

“嘖嘖,這雲雀可當真本事,這麼小小的身形,竟能飛得那般高,叫起來只聞其聲,連影子都見不得半個。”

棠梨蹲在庭東打理那些秋日凋零的花木,聽得高空中清越之聲婉轉,仰頭張望,卻是碧落無雲,雀影無蹤。

“一衝而登天,再衝而入雲,是為雲雀。所以雲雀又叫告天鳥。”阮雪音聞言,亦抬眼望向澄澈秋空,一聲間或連續兩聲輕鳴自雲端劃破午後安寧,她眉心微動,“話說此鳥但凡凌空,無論起飛或降落,永遠展翅向上,連下降也似上升之姿,只臨近地面時才會突然折起雙翼,繼而直落。如此作派,不知是出於某種防衛或進攻機制,還是性子要強、又或淘氣之故。”

棠梨聽得好笑,一壁繼續修剪跟前幾株行將入冬的零落花枝,脆生生應道“夫人總把花啊鳥啊樹啊雲當作人來解,其實哪裡相干呢?依奴婢瞧啊,這雲雀生而如此,一身作派皆是天然,並沒有什麼緣故。”

也許吧。她心下回應,腦中卻不甚清明,暗忖再是怎樣的與生俱來,也都該是有緣故的。世間萬事,本就有因才有果。

她側耳細聽,雲間歌聲變得悠長,時高時低抑揚頓挫的輕鳴漸漸連成一片,卻彷彿只是一隻。或許有些鳥兒生就是愛唱歌的。人也是。

鳥在天際,人在庭間。

一念及此,她微揚了聲問“蔚國使團到了嗎?”

雲璽剛從外面回來,正將滿地梧桐葉踩得咔嚓作響,聞言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