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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高臺無月,人間星河

景弘六年,十一月二十二,蔚國使團返回蒼梧,動身前夕,已近傍晚。

“我若是你,便找機會回一趟蓬溪山。”

酉時。明光臺。深秋的傍晚總是驟然而倏忽,太陽沉得快,哪怕有晚霞如今日,天色也以肉眼可見的度在飛快變暗。說話的是競庭歌。

這話她不是第一次說。那日去煮雨殿路上,她也說過。

阮雪音明白她意思。

如果過去因著多年相伴、師徒情分的一葉障目而導致她們忽略了某些問題,某些細節,那麼如今有疑問、有困惑,就應當回去找答案。

至少是確認線索。

“我此次出來是公務,只有五日霽都時間,這麼一支隊伍,我必得將他們帶回蒼梧。不然我都想回去一趟。五年了。”她望向城內層層青磚屋瓦掩映在暮色陰影中,遠山如黛,殘霞成綺,“那日呼藍湖家宴,顧星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上官妧明年回孃家看看,你要回一趟蓬溪山,他還不至於不允。”她頓一瞬,再道

“鎖寧城那邊,你傳過信回去麼?”

阮雪音想了一瞬。不知因為黃昏氣氛還是道別氣氛,她不想去在意對方此問是否別有意圖。

“沒有。”她老實答。

競庭歌似乎並不意外“那你如何同阮佋交待?”

“我沒有義務同他交待。”

“你是作為崟國六公主被送來霽都的。你下山也是他親自去求的老師。”

“老師交給我的唯一任務只有河洛圖。其他事情,隨我喜歡。”

競庭歌挑一挑眉“那你回蓬溪山最好避開他耳目,省得他截你進宮興師問罪。”言及此,她一頓,“不過以你如今身份地位,他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你還記得從前我們討論過,”阮雪音不再糾結此題,轉而道“為何老師鮮少在人前露面,這麼些年接待訪客、答疑解惑,都要隔著無逸崖嗎?”

無逸崖是蓬溪山西側的一處斷崖,不算非常高,但絕對陡,崖下一口鐘,凡有人到訪,敲鐘十下,必有人應。如無人應,或是鐘聲十響中有一些不夠響,導致山中人聽上去沒有十下;或是師徒三人確實出了門,山上無人。

第二種情況很少生。

競庭歌下山之前,去崖邊相應的通常是她。

隔著斷崖,一上一下,競庭歌站在崖內一里處與下面的人對話,訪客永遠是隻聞其聲。拿了問題她便會離開,來者須在崖前耐心靜候,短則半個時辰,長則一個時辰,她會帶著答案再次回到崖邊,口述給訪客以作答。

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同一個人,一年只能敲一次鍾。

國君亦不例外。

“這還有什麼好討論的?當時我就說了,老師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否則何必住在這麼深的山裡?自古高人不都愛弄些玄虛?”

又或是不想被什麼人認出來呢?

阮雪音默默想。

可老師偶爾下山出門,也並未掩藏容貌。當初她們去競原郡,就是堂而皇之下的山。

還是說她不怕被大多數人看見,而只用防某些人?那些人不會憑空出現在大街上,而都生活在比較固定的區域,比如皇宮。

比如崟宮。

所以她可以放心出現在市井街巷,卻不見訪客。因為訪客的身份不可預期。

競庭歌見她蹙眉不語,語聲叵測道“是又有新線索了?”

“不知道算不算。”阮雪音答,與其說是新線索,不如說是新思路,顧星朗給的新思路。

“是什麼?”

“你覺得,東宮藥園還有生還者嗎?”

“哪兒?”她其實聽清楚了,這句問只是表達莫名其妙,“突然提東宮藥園案做什麼?”她思忖片刻,挑了眉,“時間是對不上的。你這關聯得——”

“也許吧。”阮雪音很快接上,“隨口一說。確實有些牽強。”

競庭歌沉默一瞬。

“但老師確實不太跟我們討論東宮藥園案。”半晌,她斂了語聲道“以前偶爾聊起,她也只是搖頭,說此案古怪,叫人摸不著頭腦。”她轉臉去看她,“說來也有意思,如果我當真也是二十歲,且出生在競原郡附近,那麼咱們都生在那一年,還都生在崟東。”

何止。阮雪音想。

便聽競庭歌繼續道“你還就生在那一天。”

暮色更暗。

夕陽已經完全沉至地平線以下。殘霞一抹魚尾赤,掛在已經化作黛色輪廓的連綿不絕的屋瓦邊上。

“不就是今天?今天你生辰。”她這才反應過來,再次轉臉瞧她,似笑非笑,“顧星朗沒表示嗎?”

“我從來不過生辰。”她也轉臉看她,“你當年在蓬溪山也是不過的。怎麼如今倒轉性了?”

競庭歌且怔且瞪眼“什麼我轉性了?”

“十月初三,像山亮了綿延幾十裡的燈火,去年有,今年又有。別告訴我這個日子是其他誰的生辰。”

競庭歌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