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深寂。
緊閉的窗將飛雪月光通通攔在萬丈紅塵外。垂落的簾一層疊一層,將春日鶯啼和錦帳搖曳擋在沉沉天水間。
兩名宮人放下了所有紗簾,呆立在寢殿前也忘了今夕何夕。
冬夜靜謐,更深露重,重重簾霧阻隔了一切聲響,不看來路,不念方才,此夜與過去任何一夜其實並無差別。
但差別大了。隔了快一百年吧。挽瀾殿的宮人都不知換了多少撥。
他們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斂七分震驚,藏三分狂喜,無聲交換了數回合情緒之後——
“現在怎麼辦?”
“規矩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那,我去找滌硯大人?”
“還是我去?”
眼神再度交換,兩個人都深覺管不住腿。
“一起。”
滌硯呆立的時間更長。
不是沒有想到這種可能。但——
這麼大的事,您能提前招呼麼?
至少暗示一句?
接佩夫人過來是為那封信吧?
幹別的您能換地方嗎?
這是挽瀾殿啊。
他木著臉,深覺榮幸又深感頭疼。這樁事終於還是落到了他頭上。百年來第二次,大祁史上第二次,青川史上第二次,而他順理成章別無選擇成了這百年光陰漫長曆史中的第二人——
第二個指揮點燈的人。
“大人,我們倆,您看——”
言下之意,他二人有功,自然該位列點燈隊伍。
滌硯木著臉看他們神采奕奕攏不住一身雀躍,深嘆少年不識愁滋味,搖頭無語,半晌方道
“去把人都叫起來,先到先得,滿二十人隊伍成,規矩都知道吧。第二十一個,再想加入也不行,拼的就是度,誰都不許抱怨。”
挽瀾殿的宮人規矩都學得極好。極好的意思是,從對每項事務的理解到具體執行,都清楚、精準、完成度至高。在挽瀾殿洋洋灑灑的所有規矩裡,只有一項是學了卻不用執行,學得再好也只能碰運氣講緣分的——
點燈。
幾乎百年光陰,一撥又一撥挽瀾殿宮人來了又走,每個人都學得誠摯而走心,因著那份傳奇色彩,因著有朝一日也許能用到的半分期待一絲僥倖——
百年前挽瀾正殿上那圈因明夫人而亮起的燈,那圈一亮而再亮連著好幾年斷斷續續讓霽都長夜如晝的瑩白燈火,終究沒有在接下來百年中的任何一朝、任何一位后妃身上得到延續。
聽雪燈近百年未亮,當年親睹過霽都黑夜如白晝的祁人,大都已經不在人世,或者年至期頤(注)。
對於今夜將上挽瀾殿頂點燈的年輕人,或者近百年前看過聽雪燈亮而視線、記憶皆已模糊的老人,即將到來的一刻都是同一刻。
有生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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