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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夜宿挽瀾殿(四)

領隊兵蹙一蹙眉,“去回。”

“大人,屬下也。”

“屬下也是!”

領隊一張臉更沉“巡邏前少飲水,當值時不得擅離職守,全忘了是不是!都給我快些,一盞茶功夫不回來,扣半個月月俸!”

“是!”

便見那三名兵士撒腿就往御花園方向跑。

“大人,他們這如廁方向不對啊。”

領隊大人滿面森然,冷聲道“宮裡當差的人,這麼點兒眼皮子。從此處到挽瀾殿附近,一去一回至少大半柱香時間,真要等燈亮,怕是一炷香都回不來。這個月的月俸,看來是都不想要了。”

“那個,大人,”餘下兵士中其中一名再開口,吞吞吐吐,不知是否雪天凍的,“只是扣一個月月俸嗎?”

那領隊險些背過氣去,“怎麼,你也要如廁?”

挽瀾殿前庭人聲鼎沸。

不該叫鼎沸,無人敢喧譁,只因人數實在有些多,在這寂靜冬夜顯得過分興旺。

二十人隊伍已經排好,整齊劃一,氣宇軒昂,喜色之昭然與子夜沉靜氣氛並不相襯。

其餘眾人皆耷拉了腦袋垂手而立,滿腔怨念,甚覺不公,蓋因最早衝進來的幾名宮人目瞪口呆現,二十人隊伍已經成了一半——

正是今晚在殿中值夜的一干人。

天大的運氣。

雲梯已經擺好,分別斜豎在挽瀾正殿西北、東北、東南、西南四角。二十人分成四隊,每隊五人,分別由一側雲梯往簷頂去。

一道簷是二十五盞燈,每人點五盞,同時而勻,足以讓一百盞聽雪燈於幾息間全部亮起。

飛雪落得更緩。所有行動中的宮人都淺淺呼著白氣。雲梯之上,每側五人間隔等距,右手持火,正緩緩攀登。滌硯站在庭中,一眾宮人皆立在他身後;他抬頭,越過漫天飛雪望向正殿頂上那些隱於夜色、根本看不清輪廓的燈罩,耳邊忽然響起風聲。

並不真切的風聲,夾雜著雪聲,或許還夾雜著一些複雜而鄭重、遙遠而真切的落棋不悔。

太祖陛下的落棋不悔。明夫人的聽雪燈。傳頌百年的夢幻故事大祁情史。

便是這樣的長夜明如晝麼?

傳聞裡能照亮整個霽都夜空的聽雪燈,竟是如此柔和、明暖,寂靜而永恆地映在星光月光之下,夜色雪色之中。

挽瀾正殿一整圈高而明肅的簷頂,青色的磚,碧色的瓦,全都被點亮了。一百盞似乎琉璃質地的燈罩將月色雪色收在燭光裡,橘黃泛紅的火苗從中透出來,竟變成潔淨而至暖的瑩白色。

燈色,月色,雪色,還有星光。明暖的白,清冷的白,剔透的白,璀璨的白,天地間所有至潔至純至亮至新的光芒四下輝映,將墨色夜空也暈成一整片廣袤的至潔至純至亮至新。

百年前的夜宿挽瀾殿,百年後的長夜明如晝,萬世流轉,光陰無回,也許不過一場週而復始,終點即起點。

霽都城內也漸次亮起來。瑩白光海自夜幕打入城中,晚睡的人家被窗外驟降的光明擾了即將開啟的清夢。

“這是——”

“開窗看看。”

最早是哪戶人家推窗出驚呼,在景弘六年十二月初三初雪這天夜裡,以至於家家戶戶都接連推窗看到了那場時隔百年的夜明如晝,已經沒有人記得,也沒人真的關心。

最初那刻,甚至都沒人關心這漫天明光是因誰而起。

子時的霽都活過來,睡夢中的人們醒過來,一戶接一戶人家亮起明黃燈火,與從天而降的飛雪盛光交會成一片遺世獨立的,不太真實的世界。

“太爺爺,那時候也是這樣?一模一樣?”成百上千扇推開的窗戶邊,一個約莫八九歲的男孩仰頭問道。其實跟想象中是非常接近的,跟太爺爺一遍又一遍講過的場景也極相似。

但他還是想問。想說這光這畫面這聲勢依然出了他所有想象。而他終於明白太爺爺為何會將這四五歲時見過的場景記了一生。

“一樣。完全一樣。”須花白滿臉溝壑的老人顫巍巍答,“九十五年。誰能信呢。已經第四朝了,這天下早就不一樣了。”

老人雙目渾濁,緩緩仰頭朝那廣袤天幕。小男孩不確定他看到的畫面是否與自己一樣。

“但這聽雪燈還是一樣的。”他說,“還是九十五年前的樣子。都在變,也總有不變的。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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