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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昨日不可留,今朝共煩憂

當然沒人願意。

卻也沒人起身。

含章殿中近一半出言附議的朝臣依舊躬身拱手,場間寂靜,又一次無聲而強硬的對峙。

近一半,也便還是那些人。就像此刻嘴角微揚事不關己立在最前的,依然是6現。

“老臣以為,”有沉定之聲打破寂靜重壓,凝滯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正是上官朔,“競先生身為謀士,又是女子,非嬪非內廷女官,住在宮中的確不妥;但先生一個年輕姑娘,獨自在蒼梧城中置宅居住,也是諸多不便,且誠如君上所言,”他一頓,依舊看著不遠處紅木樑柱,“人身安全存在隱患。”

6現面不改色,躬身眾人目色映在瑩黑地上。

“依臣之見,”上官朔繼續,“總歸君上就要迎娶崟國八公主入主中宮,彼時後宮有皇后掌事,種種安排,各項規矩,自會拿出說法。靜水塢雖不屬後宮範疇,但確處宮中,又不在內廷之列,”他望向慕容峋,“臣等相信,君上必會與皇后商議出一套解決辦法,以應眾位臣工之請。”

此為權宜之計。解當下困局,不傷兩方和氣,又暫且維持了競庭歌現狀。

慕容峋沉吟片刻,舉眸去看6現,“如此安排,6大人以為如何?”

6現那天然笑意還掛在臉上。他似惶恐,旋即躬身,聲聲敞亮而字字有定,“競先生於蔚國有功,無論如何都該寬待厚待,今日諸位臣工確是冒犯了。老臣附議相國大人之諫,待皇后入主中宮,再行商議拿出辦法不遲。”

風波暫平。

競庭歌還想言今日傷鳥誣陷之事,被慕容峋接連兩個眼神止住了。時近正午,他擺駕下朝,當著所有人的面帶了她一同離開。眾人面上神色交換,終是再無人多言,紛紛退散,直至寒冬日頭高懸,殿中只餘上官朔與6現兩人。

兩人幾乎平行而立,皆望著殿中雕樑畫柱,稍靠前的是上官朔。

“何必。”他道。

“相國大人說什麼?”6現面無表情,懶洋洋問。

“新君即位兩年,大勢已定。為國之大計,6大人也該多勸誡肅王殿下,放下執念,眼朝前看。”

“今日事與肅王殿下無關。相國慎言。”6現凝眸斂色,半晌轉了頭向對方,“女子入仕,擾亂朝綱,敗壞國運,此斷古已有之。上官大人也不喜那小蹄子參與蔚國政事,也不放心她常伴君側,卻一再不動聲色幫君上護她在宮中,究竟是何考慮,還請大人明示。”

“她能做成的事,你們都做不了。我也做不了。”上官朔未多思量,緩緩作答,“此女的才能,身份,與蓬溪山師門、祁國佩夫人的關係,以全域性計長遠計,對蔚國利多而害少。且她野心勃勃,性子決絕,行事狠厲更勝男子;她一心要在蔚國施展抱負揚名天下,此一番願景,時至今日,我深信不疑。”四下無人,他向右平移兩步,離得對方近些,目光依舊停在紅木樑柱上,聲量低至不可聞,

“6大人,當初先君陛下的確屬意肅王,你我也都支援,但遺詔未下,蒼梧亂起,緊接著競庭歌入局,就此改變風向。過往種種,塵埃已落,如今朝內安定,舉國興盛,多年共事,我還是用那幾個字勸你,計大局,朝前看。蔚國霸業未成,不是內耗之時。”

“相國大人當初究竟為何最後倒戈,6現至今不明。肅王殿下也想知道真正緣由。”

“大勢已去。”上官朔答得果斷,有些過分果斷,“我早就明白對殿下和大人說過。彼時南軍已經倒戈,北軍四校的兵符被她用計收了,蒼梧城內大局已定,何必再引動戰事,白白流血犧牲,傷及無辜百姓。”

“禁軍內部生變之時,大人與我同肅王殿下在一處,便是那時候,大人也未作此慮。殿下羽翼遍及蔚國,蒼梧城內失了控制,其他城郡兵力仍在掌握,雖不及禁軍戰力,貴在人數眾多,當真要打,不是無勝算。”6現亦將聲量壓至最低,喑啞而切切,“但相國你於次日突然站出來支援當今君上,稱先君陛下也屬意睦王,朝中一半臣工依附,真正的大局已定,是在這一日。”

他依舊維持著聲量,語氣卻加得重了,

“而前一晚亥時,不止一個人看到,競庭歌進了相國府大門。”

“她確實用流血犧牲不值、蒼梧百姓何辜和青川大局蔚國宏圖說服了我。”上官朔答,依舊果斷而迅,“誰為君都好,只要治國有方,能安民生,能圖大業。”他一頓,“當今君上有這個能力。而在圖大業一事上,競庭歌自有其你我都沒有的優勢,兩相權衡,自然作長遠計。”

含章殿中只他二人,十二月的冷風自殿外呼嘯而入,很快將嚴冬寒意刺進骨髓。

“牝雞司晨,終致禍患。”半晌,6現開口,滿腔蕭索盡是長嘆,“只盼相國大人今日決斷,來日勿要自砸腿腳,追悔莫及。”

“中宮就要有主了。”上官朔道,“婦人的問題,自有婦人解決。你們擔心她常伴君側徒增風險,中宮也會忌憚其常居靜水塢分走君心,更何況我們這位中宮皇后,來自崟國。內廷之爭,自會起到防範作用;我們身在外廷,心中有數,必要時出面制衡便可。但競庭歌對蔚國霸業百利無害,此一項,還請6大人時時觀省,爛熟於心。”

“今日這封信自然是捏造。”6現沉吟半晌,再次開口,“但她必定一心效忠蔚國,絕無二念,此一項,相國大人又確定麼?誠如您方才所言,即將入主中宮這位,是另一位崟國公主。”

“萬無一失。”上官朔答,“且她們二位是敵是友,各自立場為何又是否堅定,到時候宮中照面,自見分曉。而婦人之矯情善妒,此一時彼一時,往後如何,咱們一步步看著便好。皇后入主中宮,無論如何,對靜水塢那位都是牽制。後者之於前者,也是一樣。”

含章殿外十餘里處,競庭歌隨慕容峋走在回御徖殿的路上,雙耳奇燙。

自然是有人正罵她。她想。這群鼠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