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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萬載空闊獨見君(上)

阮雪音點頭,拿了碗匙回去放好,又走至那一整排既高且闊的書架邊。已經到了跟前方才反應,轉頭看他,“能隨便找書嗎?”

他這壁書架不止有各種書格,還有抽屜,有些甚至上了鎖。

顧星朗埋在摺子裡,也不抬頭,隨意道“你想找什麼?”

“有沒有關於后妃的?”

顧星朗挑一挑眉。“從右往左四列都可以找。”他答,依然沒抬頭。

也就是說其他地方不能動。阮雪音瞭然。遂徘徊在架前來回掃了兩遍。

有是有,但都看過。《焱書》,《許書》,《兆書》,皆是些前朝正史,在冊的為著名后妃。有關現存四國前幾朝的,也有,零散在各種詩賦之中,傳奇浪漫色彩重而難用於考據。

最可靠的其實是宮廷檔案。她暗忖。但自然看不到。

其他軼聞類簿冊呢?以他作派,應該有些私藏吧。回頭再想問,見他筆走龍蛇正寫得認真,終沒開口。

“想看誰的?可以直接問我。”而顧星朗開了口,仍未抬頭,走筆不停。

這人眼睛真的長在後腦勺上。她再忖。猶豫半刻道

“除了瑜夫人,百年來紀氏還送過女兒入後宮嗎?”

顧星朗停了書寫。

亦抬了頭。

“為何?”

為何突然問這個。“隨口一問。”阮雪音答。

“你這兩次去騏驥院,”他一直沒問她,“有收穫?”

“有一些。”

顧星朗神色淡淡,“與東宮藥園有關嗎?”

“暫時沒有。”

他若有所思點頭,算是知道了,繼續埋頭批註。阮雪音五味雜陳,卻不知是哪五味,又因何而雜,遂轉身向烏木架上望,隨手拿下來一本《兆書》。

兆國正史。那個青川極南永遠鮮花滿城的國度。如今已經姓段。國號為白。亦是明夫人來處。

她就著書架近旁一方窄高案几倚靠,隨手開始翻。顧星朗一鼓作氣於手中事務,直至弦月漸升,星子初懸,終於擲開湖筆仰在了椅背上。

便見那人正倚在高几前翻書。

“有地方不坐,非這麼站著。”他起身,再次伸了個聲勢浩蕩的懶腰,走過去看一眼她手中書頁,又看一眼她,“怎麼看個兆國史這副表情。”

阮雪音淺動眉心,“兆懷宗早年間也算明君。”她道,“可惜在位後期神思不屬,被風花雪月牽著鼻子走;段家勢大,亦未能及時遏制,以至於一朝兵起,內外相應,幾無還手之力。”

“一個王朝過了百年,本就該格外審慎。”顧星朗道,“程昱此人,腦子其實很夠用,少年時也幹成了些大事。可惜是個風流性子,又站在看似穩固的祖宗基業上,居安而不知思危,時間一到,變數自來。”

程昱是兆懷宗名諱。

阮雪音隨手再翻幾頁,忍不住搖頭,“心思全花在了這些事上,哪還有腦子勵精圖治。”

顧星朗循她視線又瞥一眼,也便知道了是哪段。

兆懷宗後宮極盛。單在冊嬪御就有近百人。這個數目,在青川三百年諸國曆朝中都可稱翹楚。

春色滿園,應接不暇,自然要想法子接,使其有暇。好在懷宗腦子靈光,也實乃有情趣之人,經年累月,想出了各種決定侍寢人選的遊戲,中後期甚至誕生了廣為流傳的“四季幸”

春至,命各宮在門前栽花,花開自有蝶,懷宗於傍晚散步,擇一蝶隨之,蝴蝶停在哪宮門前花上,便由其主侍寢,是為“蝶幸”;

夏令,讓一眾妃嬪競撲流螢,最先捕獲螢火蟲者侍寢,是為“螢幸”;

秋來,以竹做弓,以紙做箭,紙中藏香,妃嬪們聚在一處,懷宗搭箭射之,中者侍寢,是為“香幸”;

至於冬時——

兆國四季和暖,終年不缺花,冬日更是其國花山茶之盛花期。遂讓妃嬪各挑一山茶品種簪之,再以服飾妝容相配,最得君心者侍寢,是為“花幸”。

“程家治國一百七十餘年,因對山茶格外鍾愛,自立國起便開始在原有基礎上不斷培植新品類,至滅國時,舉國皆山茶,光粗略估計就有兩百餘種。”阮雪音感嘆,復再挑眉,“兩百多種茶花,夠他再將後宮填充上一百美人以作‘花幸’了。”

自然是諷刺。顧星朗失笑,“‘四季幸’廣為傳頌,甚至被編成了歌樂,也算雅事。怎的被你評得如此不堪。”

“本是雅事。但人在其位,過雅而至於放浪形骸,而損國政,而亡基業,哪怕編成歌樂流傳於世,也不過亡國之音罷了。”她合上那本《兆書》,頗鬧心,打算放回去。

“我有時候在想,”顧星朗道,“他們或也不是全無感應,全不知危。甚至在某一刻已經想到了,此般形狀情勢可能帶來的前路。”

阮雪音沒太接上。“什麼?”

“人有很多時候是抱著三分僥倖在往前走的。尤其盛時。還有些時候是不想回頭。這條路走得太舒服了,不想回頭。所有這些時刻構成了那個可能生的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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