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松柏甘洌與橙花馥郁沒有就此散去。
它們纏了進來。
她亦纏上來,雙臂環了他脖子。
顧星朗瞠目,下意識回應,內心卻掙扎,很想問她是否還有別的事想說而沒說。
終於沒能繃住。
他微微力,熟練一撈,將人抱離廳間。
此夜風小几近無。
風小几近無,北風似東風。顧淳風坐在靈華殿前庭那棵巨大的荷花玉蘭下盪鞦韆。
座下竹管依舊是那年的竹管,手中皮革繩也是那年皮革繩,她從不曾想,鞦韆這種看似不經風的東西,竟能一旦紮起七八年也不壞。
或也是阿姌手藝好?一個相府小姐,浮沉異國深宮數年學了一身有的沒的手藝,寫進話本子裡也算得上有趣故事。
有趣得不摻任何悲傷的故事。回憶的玫瑰色氤氳。
回憶總是有好有壞。但回憶的玫瑰色氤氳只有好,沒有壞。那些氤氳將壞也變成好,悲也變成喜,大約人之天性總是難於反覆沉湎而終忍不住要向前看的。
為了向前看,便要記得那些好的,又將壞的通通消化,封存以為力量。
荷花玉蘭常綠。冬日無花,葉片卻依然厚實深沉。顧淳風飄搖在樹下,這般想著,彷彿阿姌就在邊上,在北風似東風的剎那春暖中一下下推著她。
再沒人推得出那樣的弧度,就像這景弘六年的最後一日,年將逝去,阿姌永遠停在了二十二歲。
她拿出來懷中那枚香包。深沉如夜色的絳紫,其香幽異,疏落繡著些極似蕨類的草,其間淺綴細碎花朵,淡白色,比草葉尖部更小。
確該是不存在這種植物的。蕨類不開花。最近小漠找阮雪音借了《山海圖靈志》來讀,她閒暇時跟著一併看了些,沒瞧見;又囑咐小漠自己讀時多留意,還特意拿出香包叫他辨了,到目前為止,沒有現。
“殿下,快入子時了。”
“今夜不是守歲麼?”顧淳風抬頭,望向滿庭燈火,殿中也亮,過亮,照得她直想掉眼淚。才躲來了這方大樹陰影下。
阿憶哧一笑,“守歲是燈燭守,所以才有照歲之說,哪裡需要殿下這般熬著了?女子家晚睡不好,外面又冷,殿下快回寢殿吧,奴婢伺候您安置。”
“可從前阿姌說,守歲是要家人圍坐一處,徹宵相伴,直至新年破曉的。”她也笑,“你們不知道吧。每年今夜,我和阿姌其實都沒睡,在寢殿裡玩兒藏鉤。”
阿憶眨眨眼,“兩個人怎麼玩兒藏鉤?”
“左右手啊。”顧淳風答。
確也是無聊的。她又想。藏鉤這種遊戲,還是人多好玩兒。當時竟不覺得。
“阿姌姐姐這守歲的規矩卻是從哪裡聽來的。咱們大祁東南西北各地該都是燈燭照歲的習俗。”從靈華殿到整個祁宮,關於阿姌,普遍的認知是受責罰而終於被逐出宮。
阿憶本不敢提,亦不敢論;但殿下此刻主動說起,且面上無異色,她猶豫半刻,諾諾接了茬。
是啊。顧淳風恍然。阿姌帶自己守的年年歲歲,本不是祁國風俗。有意但更可能是無意,逝去那八年裡,不止一次,她該意識到至少有所猜測,她不是祁人。
終是都錯過了。
滿庭燈火,重重宮闕皆映在光明中;夜闌人靜,突然傳過來叩門聲。
阿憶唬得一跳,呆在原地好兩瞬方喚人去應。
卻是顧星漠。
“姐姐,”他信步進來,“到處都亮堂堂的,我睡不著,想了想還是過來跟你一起守歲。”
明月下燈影中,依然只是小小一個人,淳風遠遠看著,覺得頗似十歲時的顧星朗。
他走近,一挑眉,唬了眼,“這鞦韆還沒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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