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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梨花月,庭前雪

“你不伸,人家自己握。這就是她和我的區別。你這皇后不錯,好好捧著吧。無論阮佋怎麼想今日之事,”她一頓,雖是使性子,這樣鬧一出也不算壞事,“你接下來幾日都須對鴛臨殿那位多用心些,場面上方過得去。”

“我有數。”慕容峋道,“剛跟你說的話,記住了麼?”

競庭歌眨眼,“什麼話?”

“伸手的話。”

再眨,“記什麼?”

“記住我是想伸給你的。最後也沒伸給別人。”

競庭歌停在半路。很多年來的心志、情緒、冷與暖、硬與軟、捨棄與不回頭,都停在了半路。

她放下所有這些一瞬。只一瞬,又再撿起來。

“早先說什麼臨到關頭最後說一遍,又是什麼?”她無甚反應,沒有表情,剛才那段就算過了。

“就是這個。”

竟然過不去。

“今日我大婚娶妻,萬般心念,”他一頓,像是省略了中間的許多話,“總之都是些不能回頭的事。便再跟你完整說一遍。我十八歲在睦王府門口初見你,兩年後決定等你,再往後三年直到此刻,一直在等你。”

直到此刻。意思是此刻之後不再等了麼?競庭歌心下一念,頓覺荒謬,繼續聽他說。

“往後如何,我也不知道。但父君曾經跟我說,娶妻成婚乃人生最重大事項之一,會自此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一個人的前路,平民百姓、王公貴胄,蓋莫如是。至於國君是不是,”他再頓,“也許不一樣。總歸父君當年屬意的不是我,是否一樣,哪裡不一樣,我也沒機會受此規訓。但競庭歌,”

“若沒有你,我十八歲那年的前路一定不是那樣。也沒有今日,沒有此刻你我站在這梨樹下,”他仰頭去看,冬日枯枝,全無美感可言,“這仿如話別的情形。”

似乎自覺矯情,他再次嗤笑,“罷了。你選擇你的路,我亦不得不走我的。昨夜我徹宵未眠,就在想,這二十三年來我也不是不努力、無作為,但總是差那麼一點。那一點,你說是野心也好,決斷也好,行動力也好,我就是這麼個人,每件事都到不了極致,不像慕容嶙。父君不屬意我,實在明智。”

競庭歌沒聽過他一口氣講這麼多話,且誠摯,條理分明,又莫名有感染力。昔年那個熱衷歌舞、喜歡品評美人的少年睦王,大概便是如此?

五年有些長,最初印象已經變淡了。而面前這個人已經二十三歲。二十三歲,一直未娶,在等她。

“但你成為了那一點。我差一點的野心決斷行動力,都被你補齊了,甚至出來許多。競庭歌,”彷彿再次省略下許多話,

“多謝。”

這一句多謝真的很像話別。一句謝而已,怎麼會像話別呢?

她想不明白。傍晚已逝,月下無梨花,暗闊宛空湖早就結了冰,琴音韶樂自極遠對岸撲著蔚國終年乾燥的空氣醞過來——

聽不太清,奏的彷彿是《雲水》。

而慕容峋已經離開了大半個時辰。

這會兒應該正處於那些琴音韶樂中央。穿著喜服,觥籌交錯,鴛鴦綠浦上,翡翠錦屏中。

大婚夜宴奏什麼《雲水》。她又想。當奏《有鳳來儀》或者《關雎》。

冰面亮起來。是月華也是湖畔小徑綿延的地燈。夜夜如此,只是今晚格外顯得亮,而競庭歌畏冷,已經很久沒於冬夜這般站在室外。

數千裡之遙祁宮明光臺,阮雪音也站在月下,披著件絳紅夾棉斗篷。造辦司討她的喜歡,一個多月來又送了形形色色各種東西,湖色裙衫,潔白玉器,素淡卻名貴精緻的飾,應承四季氣候的數件絳紅色斗篷——

裙衫和斗篷還是很合心意的。飾,零零散散也開始用,美麗的東西總歸叫人愉快,她亦逐漸在挑揀那些飾物中找到了些樂趣。

然此夜深沉。徒生愁緒。

晚膳後她便上了明光臺。沒有天外來信。自己的鳥兒尚在恢復,對方那隻應該不會來。但她在明光臺上站到了此刻,遙望北天,極北難見之天幕月色下,該有一處是靜水塢所在。

不知道她在做什麼。舉國喧囂,靜水流深,宛空湖怕是早已經結了冰。競庭歌多話,且話不饒人,但她的喧囂是一個人的喧囂,同自己的寡言並無差別。

“佩夫人在等粉羽流金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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