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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皓夜臨,滿城晝錦(三)

段惜潤再笑點頭,“祖宗傳下來的東西,自是國之重寶,百年來受精心照看維護,自然也壞不了。至於這箏究竟多少歲,一百,兩百,還是更久,”她赧然,頗不好意思,“實話講我也不清楚。父君將它交與我時,亦不曾說。”

“白君陛下竟讓珍夫人將如此寶貝帶來了祁宮。倒便宜了我們這群人,今夜都得飽眼福。”是紀晚苓。

“瑜夫人客氣。”段惜潤忙應,“不瞞姐姐們說,父君讓我將這百鳥朝鳳箏帶走時,我那幾位姐妹意見大得很,抱怨父君偏心,已嫁或待嫁的女兒這麼些,偏偏將它給了我。也是拉扯了好些日子,才終讓我帶著它來了霽都。”

“是啊。”上官妧似這才反應,“白國此代整整五位公主,潤兒你好像排第三?非長非幼,偏給了中間一個你,無怪她們有意見。”頓半刻又道

“你遠嫁大祁,貴為夫人,你那幾位姐妹都不如你,這寶貝合該給你。更何況制箏戲箏乃白國傳統,手法工藝逾百年,哪一日又有天賦卓絕的匠師製出如此水準、甚至越此水準的風箏也未可知。”

這般說著,再次想起來什麼,她似笑非笑,意味難明,“百鳥朝鳳,光論寓意,”極輕極短又全無惡意看一眼阮雪音,“此箏倒該由佩姐姐來放。君上如今日日往返挽瀾殿與折雪殿之間,縱穿幾乎大半個御花園,哪一日奔波累了,說不得便要姐姐搬去承澤殿。”

承澤殿歷來為中宮居所。距離挽瀾殿最近。比披霜殿更近。

此一言太故作不經意而指向明確,場間幾位都聽懂了。

“這箏是白國的箏。”阮雪音淡淡回掃對方一眼,心忖這姑娘最近小動作真的多,“鳳也自然是白國的鳳。白國地處青川極南,氣候、傳統、各項習俗講究都與其他三國不同。祁、崟、蔚三國國君袍上皆繡龍紋,白君陛下卻是繡鳳。”

這般說著,看一眼段惜潤,“鳳為雄,凰為雌,所謂鳳凰本是兩種鳥。不過隨時間推移、地域更迭、習俗傳承融合又變化,漸漸被合二為一,成了一種鳥,又逐漸雌雄莫辨,再逐漸被雌化,直至天子為龍而中宮為鳳。”

段惜潤微笑點頭,“佩姐姐此言準確。”

“鳳為百鳥之王,上古時被認為是通達九天的完美神鳥。”阮雪音繼續,“白國沿襲區域古制,拜鳳,一直尊鳳為天子表徵。白國之鳳與其他三國的鳳形貌上差異巨大,更復雜,更有氣勢,且昭昭然王者之姿。”遂抬眼去看遠空上巨箏,“這一隻就很有氣勢,昭昭然王者之姿,與大祁中宮鳳樣完全不同。”方迴轉頭去看上官妧,

“瑾夫人說我該來放此箏,雪音惶恐,實在不敢僭越,對白君陛下不敬。珍夫人乃白君愛女,這偌大的祁宮除了她,怕是沒人有資格揚放此箏。便是君上出於對白君陛下之尊重,也不宜放此箏。”

君上都不宜放,更遑論中宮。此一言不單為防禦,實在也有些打臉意思,不駁中宮落處而直辨鳳之迥異,是為釜底抽薪。

“雪音是崟國人,過去又不常在宮廷,想法措辭恐有不當,這般論調,”她未作罷,再去看紀晚苓,“不知對也不對。”

“在理。”紀晚苓點頭,“白國鳳等同於大祁龍,自然只天子能使。白君陛下將此箏贈予女兒,也就是允准珍夫人用,但除她之外,無論出於國邦之誼還是尊卑禮數,任何人使用都不合適。”

上官妧不大理會這番幫腔。

幫腔。不知該否作此結論。或也只是客觀陳述?

在祁宮內大部分人看來,紀晚苓和阮雪音的關係也很值得玩味走得不算近,卻也不是全無往來,最重要的是,彷彿和睦。

有限幾次場合下照面,竟頗同氣連枝——

至少無對立不相掐,對方說什麼還往往贊同,實在不似舉眾以為的那般,新歡舊愛,水火難容。

“佩姐姐好大的火氣,”上官妧巧笑,頗無辜,“我不過玩笑一句,姐姐竟擺出來這麼大段的道理相駁,叫君上知道了,以為我故意當著眾人面難為姐姐,還不得一頓好罰?”又軟了聲氣,

“方才提承澤殿,不過是就著距離遠近隨口,這中宮居所,要誰住不要誰住還是一直空著,都只君上能定奪,我哪裡敢胡亂揣測?”

顧淳風本就不高興上官妧和紀晚苓來湊熱鬧。此時諸箏未起,神燈未放,先莫名其妙來了一頓口舌爭鬥,還是蓄意挑事,她心頭火起,抬了聲量道

“不敢還不是敢了?這一聲聲的承澤殿是拿誰的主意叫誰搬呢?我同嫂嫂還有珍夫人高高興興請了旨在這裡放燈,瑾夫人不請自來也罷了,”自然是故意把話往難聽了說,上官妧受了段惜潤的邀,不算不請自來,

“放著白國的寶貝不好好欣賞,偏在這裡陰陽怪氣,張口就往旁人身上點火。嫂嫂不愛嚼舌根,今日之事,我卻是要去九哥那裡多兩句嘴的。省得你成日沒事幹盡在這宮裡攪風攪雨。”

“淳風殿下如今獨同佩姐姐好,”上官妧不惱不怯,更加無辜,“只管佩姐姐叫嫂嫂,管我們幾個都叫夫人。”這般說著,不動聲色窺一瞬另兩位反應,紀晚苓穩定,段惜潤輕咬了咬唇。

繼續道

“我隨口玩樂一句,佩姐姐較真,殿下也同我叫板。”又嘆氣,甚無奈,“是我失言。雖無心,亦為過。殿下要去君上那裡告狀,我也無話可說。”

挑事點火又服軟裝無辜,當真什麼話都讓你一個人說盡了。顧淳風暗罵,待要再嗆,被阮雪音半道眸光拽了拽。

遂改口:

“放個風箏而已。哪裡這麼多話了。”仍是心氣不順,她耐著性子勉勉強強按下來,“都挑好了麼?”轉而向段惜潤,“還請珍夫人指導,這些彩色燈籠要如何掛?”

段惜潤對淳風與上官妧之突然交惡全不知緣由。去冬阮雪音曾告誡她不要入局,也只是坦誠一句宮中出了事。她和紀晚苓都沒列席當日呼藍湖家宴,如果說後者還能從孃家獲得些蛛絲馬跡——

如果紀家自有其途徑知道一些事。

那麼段惜潤的懵然不知,是不摻半分雜質的懵然不知。對她而言,唯一作得實的聽聞不過那場家宴上兩人的公然衝突。

或該說顧淳風的單方面難。

今日邀上官妧同來,她著實是有些忐忑的。

“可說呢,”遂應,“天色已經不早,這大湖邊的,畢竟剛三月,再晚怕是冷,放上一會兒,咱們也都早些回去安置。這便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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