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賭坊,上到地面,天色已經黑下七八分。時近五月,春夏之交,各城郡正是熱鬧時。鎖寧城內街巷交錯,大大小小的商鋪迎來送往。夜市亦拉開陣勢來,吃穿用度,玩器擺件,橫七豎八燈火明燦,形形色色的小販正躬身忙活佈置攤位。
“鎖寧鎖寧,卻不寧,鎖著滿城盡是熱鬧。”上馬車,顧星朗靜聽半刻車外熱鬧,由衷慨嘆。
“鎖寧城不設宵禁,單就這點,夜裡一定是比霽都熱鬧的。”阮雪音介面,轉臉瞧他,“看樣子你已經很習慣,年年來,早沒了新鮮感。”
顧星朗認真想了半刻,“不都是這個時候來。春夏天,”細回憶,“有那麼兩三次。”
“總共幾次?”
“一年一次。今年是第七年。”
阮雪音點頭,“跟我來鎖寧城的週期差不多。”
顧星朗一笑,“你都是年節下回來吧。”再回憶,“我沒有那個時間來過。年節日,宮裡都是很忙的。”
完美錯過。阮雪音心道。同樣一年一次鎖寧之行,時候未至,便永遠碰不上。
當然她不止一年一次。年節下是必須回,其他時候看情況。
又是誰在操縱每個人的時間和相遇呢。
“那個時間,上官宴也要回蒼梧吧。”攏回思緒,她繼續問,“他在鎖寧城這間地下賭坊怎麼回事,開很久了嗎?”
既知他們先前聊過,也就不意外她此刻張口講出那人身份,顧星朗輕點頭,
“自我認識他時就有。從第二年起,每年一見,都在這裡。具體開了多久,我沒問過。也沒查到。”
她處理片刻方才對話資訊,“所以你跟他認識迄今,總共八年。”
“嗯。初相識恰是我即位當年。”
顧星朗即位是在年尾。第二年才改的年號。所以是封亭關那年。
“在哪兒認識的?”
今年是他來鎖寧城第七年。所以他們初識那次不在這裡。
“祁南。”
“他在祁南也有賭坊?”
“別的產業。不是賭坊。”
“錢莊銀號。”她下意識道,“原來不是幌子。”
錢莊銀號又是哪裡聽來的?
顧星朗長吁,懶待多問,整個人向後靠倒,“一路奔襲,剛又去了那麼個地方,你不累嗎?問題這麼多。”
“過分有趣,忍不住問。”
他心下一動,“地方有趣,還是人有趣?”
阮雪音認真想了想,“都有趣。”
“看來聊了不少啊。”那小子還說只有幾句話。
“他跟你說了?”阮雪音頗訝異。這也敢說?
顧星朗微眯了眯眼,“有什麼不能說麼?”
“倒也,”
欲言又止,便更不能不問,他來了精神,“都說什麼了?”
“誇了一番長相,讓我猜他是誰,以及再次強調,你當年如何傾心瑜夫人。他論青川所有美人,你只論瑜夫人。”
話已至此,無不可說,她答,坦坦看他。
顧星朗眨眼。
“他這個人呢,”乾咳,“你也看見了,講話誇張,五分能給你說成十分。你就左耳進右耳出,”再咳,“別太當真。”
“我也這麼想。”阮雪音煞有介事點頭。
顧星朗冷汗涔涔,“別的呢,就這些?”
半刻安靜。
“我想從他那裡問些上官夫人的情況。但他不太願意說。他跟家裡關係不好嗎?還是隻針對繼母和妹妹,同上官相國其實還不錯?”
顧星朗默了兩瞬,“他很少說。據我查證,以及這些年下來對他的觀感,該是不好。”
“也包括他父親?”
“難說。”
阮雪音略猶豫,終開口“你如今面對他,並沒有多少障礙?”
大花香水蘭是上官姌送的。此局源頭很可能就是蒼梧上官家。殺父弒君者當滿門斬殺,甚至誅連九族。哪怕跨國。
這個滿門,自然包括上官宴。
顧星朗半晌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