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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知彼

關外冬夜濃,競庭歌策馬往金玉馳,很快扎進一整片褐甲崟兵。

車在隊伍居中,阮仲在前部,競庭歌極目眺了眺,暗忖那倒黴傢伙怕是真沒看見顧星朗上車?

不會。哪怕他自己沒看見,總有兵士稟。就像此刻,她披散著頭一身銀甲穿隊伍,人人都知她是誰,人人都默契相讓,也必有人上前稟。

她再忖半刻,一轉馬頭直直朝阮仲的青駹馬駛去。

“顧星朗大搖大擺上了金玉馳,崟君陛下倒不管。”

已經是後半夜,阮仲卻似無倦意,目色極遠落在前路霧靄間,看不出情緒。

“陛下不會就此放棄了吧?”

“還有什麼話,一併說完。然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惱了啊。”競庭歌抿嘴笑,煞有介事點頭,“是該惱。可話又說回來,我不誆你,你就不會走到今日這步了?”

阮仲不答。

“不會了麼?”競庭歌不饒,轉頭亮著大眼睛看他,“成為國君,與顧星朗勢均力敵,不及躲在梓陽城銳王府碌碌一生?”

“所以我該謝你。”阮仲順此話接,面上卻更淡如關外霧靄,“憑一個空中樓閣般的謊促我改了命途。”

競庭歌不在意對方言由衷否,握著韁繩不自覺挺直腰背,頗自得,“客氣。看陷在泥沼裡的人一步步踩上雲端是我平生所好。這話從前跟你說過吧。”

她也眯眼越過重重兵甲看夜霧,

“無意冒犯,陛下莫惱。我自己也是泥沼裡的人,也想上雲端,受萬民景仰被萬世銘刻。你比我容易太多了,你是男子,且所在泥沼就在雲層下不遠。阮雪音次之,劣勢只是身為女子這一層,可她沒有上雲端的心。我最麻煩。”

顯然沒說完。但她停了,再起話頭時撇開了關於自己的話

“我們三個很像,都不活在那個熱鬧人間。哪怕如今步步踩雲梯越來越近甚至已經到了至高處,比如你——老師說人是不會真正改變的,正因為過往從不白費,我們才是今日的我們。我們三個是一種人,顧星朗、慕容峋、紀晚苓、顧淳風,他們是另一種人。”

褐甲的崟軍漸緩,越來越遠,留得阮仲與競庭歌靜聲相談。

“很氣吧。我看了也氣。”對方持續不作聲,她只得繼續。

阮仲知她是在說顧星朗同紀晚苓那一抱。但他不信她氣。

“她也不好過,我確定。”

是說的阮雪音。阮仲凝神。

“她只是不說,不表現出來,不對顧星朗承認更不會為此難。但她會退。今日她就悄往後退了一步,以後每生這樣的事她都會退,直到退得足夠遠,遠得應該離開。”

競庭歌收視線,垂眸輕撫那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棕馬頭上冰涼的鬃毛,

“太聰明的姑娘都驕傲,太聰明又形單影隻的姑娘更是近乎病態的驕傲。”

且薄脆,孤獨造就了她們的強大和薄脆,無論這孤獨是主動選擇還是被動承受。

“可惜少有人懂。尤其男人這種蠢物。”

阮仲無法對這句明目張膽的罵生怒。

他知道她不止在說阮雪音。

而早先關於一種人與另一種人的劃分,莫名讓他在此刻顯得不那麼蠢。

“顧星朗生在長在那個熱鬧人間,人不會真正改變,所以他不會丟棄來自那個人間的一切稟賦。而阮雪音的聰明會讓她從今日這一抱裡看到無盡可能,顧星朗和紀晚苓的可能,從前與來日。她也許真的不介意這一抱,能用智識慧心從情理上完全說服自己,但她會不斷學習、領悟、慢慢接近人與人之間不可調和的真相。”

她復揚臉望稀月殘星,

“聰明人總是活得折磨一點,不費多少功夫就看到了更遠的圖景。又能怎麼辦呢。”

阮仲確定這句話裡不是自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