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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照歲(下)

那一排花盆整齊靜佇在屋頂。便是早先顧星朗與慕容峋對飲之處。

天地皆素,更襯雪中斑斕遺世獨立。

客棧落在邊陲小鎮裡也遺世獨立,屋頂有花,滿庭燈色,是嚴冬深寒北國靜謐裡的偶然人間。

眾人都回了屋內,阮墨兮還站在樓廊下。同樣紅衣的姝夫人出來,通身熱烈只比阮墨兮深邃些,看一眼屋頂繁花迎落雪,輕聲道

“他都問你要不要去了,為何不去。放在從前——”

“從前有底氣。”阮墨兮看著雪絮紛紛落地厚積,“如今我有什麼,母妃,”她大轉身,

“明知是火坑,你們還這般推我跳。當初哪怕去的是祁國——”

“去祁國你成不了阮雪音。”

阮墨兮面上慘淡,“去蔚國我就能敵競庭歌了?”

“你無須敵她。你是皇后,她是謀臣,你父君希望你拉她入後宮為時局出力,我從未這樣說過。兮兒,你就做好你的中宮之主。”

阮墨兮更覺悽然,“家族覆滅,崟國改姓,我一個鍘刀下僥倖存活的公主,哪裡還坐得穩中宮位。母妃,她們個個厲害,青川此代如今最尊榮的便是阮雪音,競庭歌雖無名分,實在也站到了數一數二的高位。早知如此,當年還不如送我上蓬溪山——”

“你不會想過她們那樣人生的。”姝夫人對阮墨兮一向慈愛,難得聲冷,“這世間事,熱鬧都是旁人看,冷暖自知。阮雪音競庭歌的高位,你又安知不是薄冰深淵。”

她上前一步,輕握住面前少女的手,

“兮兒,但凡高位,沒有不險的,母親為你擇這一席,已是險中求安。鍘刀下僥倖這種話以後不要說了,你嫁入蔚室正位中宮,早已經是他國皇后,不是崟國公主。阮氏傾覆,慕容家就是你的親人,你夫君當然明白這一點,只要你不胡作非為,他不會為難你。”

阮墨兮垂眸看著姝夫人瑩白的手,全不似四旬之人,“聞聽母親擅觀天象讀命理,看手相亦是家傳,諸般技藝,為何不曾教授女兒,叫女兒渾渾噩噩度了這十九年,如今亂局,誰也不敵。”

“渾渾噩噩麼?還是無憂無慮全然的喜樂?”

崟宮十八年,錦衣玉食花團簇,確無煩憂,原是一場傾心饋贈。阮墨兮無話可說。

姝夫人笑起來,“笨拙也是一種武器,更是護身符。兮兒你雖驕縱,卻非大惡之人,不會行大惡之事;又有無雙美貌,如今貴為皇后,只要不是運氣太差,足以過好這一生。”

“我若真就運氣差了呢?”

“不會。你忘了,母親觀天象識命理,你這手掌紋路,我摸了整整十九年。蔚國此朝只有一位皇后,你會居臨鴛殿直到最後。”

阮墨兮莫名為這句話背脊涼。“母親這樣厲害,連這種事都能斷麼?”

“很多事啊,”另一間房門開,卻是阮佋,裹在大氅裡,灰沉衰敗,“答案會晚,但會有。年紀輕輕,不要望前路渺茫,當腳踏實地,先邁步再說。”

“你父君說得不錯。”姝夫人但笑,“守歲夜是要圍爐共度的,走吧。”

雪勢愈大,視野之內屋頂上盆花皆被白茫茫覆蓋。

怎會有月光呢,這樣的夜。阮墨兮看一眼再一眼,抬腳跟進了屋。

玫瑰們的主人都擠在另一間。

除歲夜家人共守是整個青川規矩,各國風俗不同,唯此統一。皇室人多,自然以小家為家,去歲顧星朗就是在折雪殿和阮雪音過的。

今年不行。地方太小,落單的太多,除他們倆和阮佋一家,誰都只能獨回房中,太喪氣,全不應庭中燈火照歲氣氛。

你一言我一語搭茬,最後眾人都去了正北那間大屋。說是大屋,也就比普通房間多出一面露臺,該因冬寒,被油紙厚糊了,冷風吹不進,油紙上桃花朵朵甚盎然,臨窗如臨三月春。

三月春下,四人圍方桌,淳風聲最大,正責怪誰擋了她財路。

顧星朗全不知她何時學的骨牌,黑臉蹙眉,又因心氣不順沒功夫禮讓,已經連贏十二局,手旁籌碼堆得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