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綺開口,將幾個時辰前同阮雪音競庭歌說過的宇文家逃亡奇遇又簡要述一遍。
姝夫人移步至場間。
“抱歉,知道你可能並不想對峙,客棧前三口之家一幕,是很有些感人的。”文綺笑望她,“但阿荻說,若不喚你過來,有件事永遠弄不明白,而我們一定要知道。”
姝夫人像是靜止了半瞬,便聽阮佋道
“昔年為我們占星並遊走青川行事的,不是長樂郡夏家。”
否則他怎會蠢鈍至此長留她伴身側。
“的確不是。所以臣妾也不是。若還頂著原本姓氏,如何進得了君上的後宮;但若無觀星佔命之長,如何拿得住君心數十年相伴。”
她極恭順,且溫柔,一如客棧外離別時。以至於聽者都有些錯覺其並非偽裝。
是真的數十載有了情意,一壁懷著情意一壁仍想求一個大仇得報的結局?
“所以長樂郡夏氏是個最佳出身。”阮佋點頭,不見頹然,又巡一圈車內外三名婦人的臉,“你們當年就認識?”
文綺一笑,“否則陛下以為我們如何做到易容出宮而不被您現。又是為何,”她頓了頓,笑意更深,“我們已經離開崟宮二十年,您這身體依然每況愈下,至今日此時不過五旬,卻觀之如七八十,風燭將熄。”
畫面再度陷入靜止。
“我沒猜錯吧,你從藥園拿了不少東西出去。那不到兩年內間或所學,足夠你以我們的奇毒徐徐圖他性命。”文綺看著姝夫人。
“所以問題來了。”惢姬開口,慢且有定,端坐車中未動分毫,
“當年我們為確保能矇混離開,從點燃藥園到火勢大得足叫東宮中人現,時間、路線都是經過了精確計算的。但我們在行將出宮門的最後一刻被攔下了。君上傳令封禁整個皇宮排查,這個反應,實在快且準,以至於離奇。他怎立馬就知我們不在藥園中?這種情形不是該先滅火救人?現蹊蹺至少也該在這之後。”
姝夫人依舊深靜,半晌道“你們要出逃,可沒有告訴我。”
“但我們讓你幫忙安置邱美人的表姐。已經夠了吧,以你的腦子。為什麼。”
分明同一陣營。
“我不知你們離開是另有盤算還是就此放棄。我也只是在猜,得知藥園燒起來那刻才確定你們是要走。”
“然後你立時稟奏,諫阮佋關宮門。為什麼。”
“君上多疑。”姝夫人淡聲,“東宮藥園焚燬他必要嚴查,而我單獨安置了邱美人表姐的事倘若暴露,難免惹他疑心。”
“所以你借占星為說辭猜測藥園中人可能趁火離宮,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憑天象預判,也就並不認識我們;同時果斷獻策攔截,當然就不可能與我們有勾結。”
“我沒得選,阿荻。”姝夫人忽重聲,
“我也有家族大仇,你們走了,我還得繼續在崟宮籌謀!且你們不是活下來了麼?我當時就想到了,既敢設計出逃,以你審慎必還有萬一失敗的準備。你們以為君上沒以腰斬行刑而是以毒保全屍,僅僅因為蘇落錦一句話?我也諫言了,以占星之名,說留著你們全屍,方能保全國運。”
冬日黃昏無霞亦無雲,北風侵襲木箱撞得其間瓶罐乒砰作響。
“你害死了落錦和顏衣。”
“是我害的麼?”
文綺看著腳下輕卷的沙石,“總歸是一死。弄清楚了便好,不必怨誰。已經過去的事沒有對錯,能到今日,便證明過往種種,都是對的。”
姝夫人不再分辯,邁兩步至阮佋跟前,蹲下,還如客棧門口時那樣看他,“很想扇我吧。君上此生只扇過我一次,是十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二,我隨口道雪音長這麼大還從沒給她辦過生辰,君上當場便惱了。”
她伸左手拿起阮佋右手,
“是因為落錦忌日吧。君上恨透了她,可仍有那麼一兩次無意識喚她的名字。您自己犯錯卻扇臣妾出氣,臣妾當時不服;但今日該扇,君上,請吧。”
阮佋整個人已經再次耷拉下去。他由她抓著手,半晌方挪動,撫上對方瓷白無暇的臉道
“她沒有過的你都有。但你與她一樣,到最後都不肯放過朕。”
“君上也沒有放過她,若早些知道,您也不會放過我。您的先輩,同樣沒有放過我們的先輩。君上,扯平了。”
她腿上力站起來些,雙臂環抱住對方沉重的殘軀,腕間銀芒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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