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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章 死生於夕

過大風堡一路往鎖寧,山地變少,路面更見緩,翻過一座丘有時接連幾十裡都是平地。

競庭歌死死抓著身前馬鞍的上緣,另一隻手虛按小腹。輕撫而於指尖幾點上用實勁,阮雪音教的招。

阮仲已經撤劍換匕,反頂在她鎖骨之下近心脈處,同時眼觀六路策馬取道,也便注意不到她動作及其隱藏的意味。

“其實你都明白。”顛得厲害,競庭歌清越的嗓音起伏在風裡,“大勢已去,何必。”

早先南麓下她也對顧星朗這樣說,何必。

“時至今日我連這些都不必再同你說。”好半晌阮仲硬聲,“五年前邊境第一次會面,我以為你我是一種人,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是。”

競庭歌淡著臉看過快而模糊不清的前路與高樹,脖頸間刺辣被晨風灌得冰涼,“出封亭關那夜我也說過,本就是一種人。”

“不是。你剛問我何必,我現在告訴你。你的必須只有你自己。我的必須除了我自己,還有從阮佋手裡接過的詔書和兵符,有我站在凌霄門樓上對臣民的許諾。我坐上了崟國的君位,命就是這個國家的。哪怕徒勞,只能為之戰死;一線機會,也要拼盡全力。”

“自己也覺感動吧。”身後兵馬聲和著風聲,競庭歌冷笑,

“爭霸之世伐謀對計,講大義不過笑話。樁樁件件都以德行衡量對錯,青川也不用統一了!我寧願相信你是為了阮雪音,為了至死不叫她失望,留一個頂天立地殉國的背影。她對你有歉啊。自此再不會忘,會記你一輩子。”

阮仲許久沒接話。

風聲搖草木,再行不到十里便是一片谷地。他力馭青駹,行進愈快,身後“跟上”呼喊聲隨之烈,數千蔚騎湧過來。

“她自小心事重,又習慣了不說。顧星朗繁華三千了小半世,哪怕理解,並不能感同身受。他不明白她在紀晚苓面前的不自信,所以一再讓她因為這些事受委屈。”

“可她還是要留,一天比一天更執著。你也執著。她不是拖泥帶水之人,該明白拒絕過你不止一次吧。都是傻子。”

阮仲又許久沒說話,只奮力馭馬,灌木叢生的谷地近在眼前。

“有些人,你知道她正好好活在這世上,本身已經是一種陪伴。”

競庭歌反常沒接更沒駁。

青駹行經谷地,阮仲亦不再說。她總覺得哪裡怪,被架得死緊難於四下觀,凝神動眼珠待要有所察,忽聽阮仲一聲暴喝

“動手!”

無數短而精光交疊的弩箭自灌木叢中射出,密雨般擊中也已追入谷地的蔚騎。兵士落馬聲、馬匹翻倒逃奔聲一時震耳欲聾,不斷響起的“有伏”警示聲迅被沖天的混亂淹沒。

顧星朗三人沿東境小路飛奔,隱約聽到響動,心中有數,並不停。越近鎖寧戰火痕跡已顯,再不上官道入不了城。

休戰已經一夜,走官道風險仍存。國破家亡,有的是拎不清的亂民試圖洩憤。

沈疾稍探,返回商議。

距離鎖寧不到五十里,只這一條路,為求穩妥可以等等薛戰;然時間不等人,阮雪音憂心雙方,顧星朗也認為晚一步都是變局,兩廂權衡,終決定快馬繼續上路。

那接連滾落的大石出現在西南向官道的盡頭。

“君上當心!”

轟隆三聲直襲奔宵,嘶鳴驚山,顧星朗應聲旁移狠狂奔。該是亂民草莽,不成陣勢,大石只從一側滾落,貼著另一側山壁疾行可堪躲避。

沈疾已是飛馬上前緊貼著奔宵外側行進,也便離滾落的大石更近,以身為盾。落石數量並不多,眼看要行過這段官道轉向,道口收窄,巨石砸下,沈疾側身揚忽雷駁右側雙蹄,既擋也避。

砰!

大石落地,二馬衝出官道,那砸地砰聲之前卻分明有半刻停滯。

忽雷駁揚蹄避石一直在嘶鳴,那停滯也便不顯。又好幾裡狂奔之後顧星朗回過來神,側目看忽雷駁並不見有異,多兩瞬再看,淌血被烈風吹成殷紅的水滴飛墜向地面。

“受傷了?”

“無妨。擦到了腿。”

血珠如落雨並不像擦傷。

“若嚴重,停下讓佩夫人瞧瞧。”

“謝君上,確實無妨,趕到鎖寧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