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七日,阮雪音在茶室授香課。
整個國都從高門到小戶,凡有心學香者,都排同一條隊進同一扇門,便連驃騎將軍府的三小姐至,也無後門可走。
柴一瑤是爽利性子,並不介意與尋常人家的姑娘婆子們共排隊。倒是紀齊紮在女人堆兒裡,三番四次想逃跑。
“你若實在憋悶,回營裡好了,不用相陪的。”柴一瑤春裙斑斕,光裙襬就三色,一身氣韻全在那雙丹鳳眼上。
紀齊也想不陪的,但一來家裡說了千萬次,二來營中近日無事——
該主要還是柴一諾同彭望打了招呼,故意放他出來與自家妹子相處。
三來——沒有三來,他隨便想的。聽說顧淳風時不常會陪著到茶室,胳膊摔了之後還沒見過,他每天都想問顧淳月,又覺不妥,趁此機會正好瞧瞧,萬一在呢?
畢竟一個隊的,他們拿下春競之冠有她一份大功,應該關心。
卻不在。
他陪著柴一瑤終於到門口,鮮有男子來聽課,戍衛中很快有人認出了小小紀大人,過來招呼。他七拐八拐旁敲側擊,獲知淳風沒來,當下失了興致,辭別柴一瑤打算歸營。
走在路上,心下空落,又尋思不出所以然。有高馬豪車經過,他總覺那雕飾眼熟,也沒在意。車卻於他身側停下,裡頭男聲傳出,他當即便有些肝兒顫。
“大早上這麼失魂落魄的,自家馬車也不認識了。”
紀平,穿了身松青常服,襟口一段柏枝。
“大哥朝議都下了常服都換上了,還早?”肝兒顫歸肝兒顫,紀齊一向嘴不輸,又望日頭昏昏然,“都快午時了吧?”
“君上傳召,入宮用膳,你去不去?”卻是顧淳月的聲音。
紀齊想也沒想“去!”
下瞬間瘦高少年一躍跳上車,紀平夫婦皆有些錯愕。
“難得見你入宮積極。”紀平道,“與柴家小姐見過了?”
“見過見過了。”紀齊擺手,“人家上課,一群姑娘大嬸,我還跟進去聽課不成?”
“近一年是壯實了不少,不似從前,瘦竹一竿。”顧淳月道,又望紀平。
“薛戰手下豈是能渾水摸魚的。”紀平點頭,“既入軍營,當日日勤勉如初,方不負聖恩浩蕩。”
都是聽爛了的話,紀齊嗯又啊應了。正經過茶室,顧淳月就著偶爾掀動的車窗簾瞧,
“人氣兒是真旺,找個時候我也該去聽聽。”
“大嫂要學香還不容易?讓佩夫人單給你開課,想學多久學多久。”
顧淳月不接這句。“按理你該等柴小姐下課,將人送回驃騎將軍府才是禮數。”
紀齊眉眼亂竄,“那得等到什麼時候?我午飯還吃不吃了?”
紀平直搖頭。顧淳月耐著性子道“與姑娘相處,當然得盡最大誠意。你這般不上心,一路耗下去,”稍頓,“最後便像淳風這樣,嫁人的年紀都快過了,還在家中晃盪。”
“大嫂你說到點子上了!她都沒嫁,我急著娶什麼?”
兩位聽者俱是一怔。
“她嫁人與你娶妻何干?你還非等著她出了嫁才能成親?”
顧淳月這般問出來,越砸摸不對。
紀齊聽著也不對。是這意思,但什麼因果呢?
有了。“她比我大啊。女子嫁人本就多比男子娶妻早,她還比我大,人家都不急我急什麼?”
道理不錯,怪在他竟以淳風為尺。
馬車於宮門前停,紀齊巴巴跟著往寧楓齋,落座伸脖子,終瞧見鵝黃裙角乍現春林間,下意識便去理衣衫。
淳風右臂讓同色的紗絹包著,仍吊在襟前。面上笑嘻嘻,眉宇間愁沉卻分明與往日又不同。
“九哥還囑咐我別晚,瞧瞧,總是他最後。”
國君最後至,天經地義。這是沒話找話,更是強顏歡笑。顧淳月極知道她,自然不戳,拉了人過來細問傷愈狀況。
婚約或將解除一項便在這場便飯中提了。
阮雪音授課不在,紀晚苓在。顧星朗只是隨口,並未下旨,沈疾也就沒出現接旨。
雖都自家,到底人多,淳風咬著唇沒撒潑,好半刻不說話,然後衝了出去。
“這不是要去找沈疾拼命吧?”紀齊乾瞪眼——
今日午後沈疾就該重回崗位,換掉代班多日的溫執,此刻恐怕已經入宮了?
場間眾人心知不可能,再猖狂畢竟還有公主矜貴的底線,為了婚事大庭廣眾下鬧,顧淳風乾不出來。
紀齊不知道。他站起來。“啟稟君上,臣去看看?萬一要打起來,都是帶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