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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紀門聆訓

這一句邊境時他就和老師對過,一字不差,真的記了整整二十三年。

然後老師從車內伸手將紫翠玉贈他,只說是顏衣遺物。

有些事無論何時想起來都是唏噓的,比如老師和紀桓這段。她撇過臉看滿牆藍紫,視線有些糊。

“她與我相談甚少,許多往來都無聲,卻默契。我知她必有難言之隱,我也有,故都不戳,同行罷了。”

為何會莫名其妙同行,回頭再看,紀桓是有數的吧。老師在做的事很可能就是他赴鎖寧的原因。

可迄今為止她們聽到的一應說辭,昔年老師出宮,為的都是配合藥園計劃的排布。

顯然紀桓不是。

“到第三回再遇,她明顯戒備少了些。”她們出宮都是走老師設計的唯一路線,邊境時就說過,“也愛笑了些,雖仍謹慎,仍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到底算朋友了,我主動邀她共早飯,才知她那般能吃,且有活潑一面。”

老師沉鬱而顏衣相對歡脫,卻無論如何都是負重前行的藥園中人。她們戒備、生人勿近甚至於眉眼間暗藏心事,這些都是一樣的。而初識拘謹,越往後話越多,同樣是人與人相處的常態。

男子於這類事本就大意些,一模一樣的臉,平生一回的奇遇,又兼女子善變、對方本就是個謎——

當局者分不出、根本想不到是換了人,情理之中。

他沒再繼續說,因為後面的故事天下皆知。而浮橋之前屬於他和老師的這段,註定只是隱沒的序章,永遠不會被流傳。

兩個人都又望了許久的鐵線蓮。

“曜星幛與山河盤如今都在我這裡。”半晌阮雪音道。

紀桓轉身往園徑上走,“蓬溪山秘器,佩夫人倒來與臣提。”

“不知紀相大人昔年赴鎖寧究竟為何故,但若與老師行事相重合,我想,或與這些蓬溪山隱秘有關係。”阮雪音跟上,並行園徑間。

紀桓走得穩,沒為任何一字停駐,“後來臣也想過,卻畢竟不知藥園前塵,是長役過後,最近關聯,方得了些眉目。”

“定宗陛下昔年遣紀相入鎖寧,是為尋找寂照閣過關之法?”

紀桓終停步,“夫人又為何覺得與寂照閣有關?天子禁地,夫人不該染指;皇室密令,夫人更不該打探。這些話您與臣說,臣可以做到過耳即忘,但若讓朝臣們聽了去,”他淡望遠天,

“夫人處境本就維艱,更當謹言慎行。”

是激進了。她轉話頭“瑜夫人離宮授課,紀相該有話說。雪音此來,正為聆訓。”

紀桓難得沒道臣子本分、敢與不敢的話,又走一段,徐徐開口

“臣得先君信重,為君上授課近十載,箇中情分,忠義不足以表。瑜夫人雖是臣之女,一朝入宮,前程便不是臣等能過問的。所以佩夫人因此言聆訓,實無必要。但有些話,臣斗膽,想向夫人諫言二三。”

“還請紀相賜教。”

“青川三百年,無論哪國,拱衛天子的一直是士族。”

阮雪音乍聽不明就裡,只驀然想到影宸殿內阮佋曾對她和阮仲說皇權因何而立,便得因何而固。【1】

“皇室百年,統領家國的諸多法則中,聯姻始終是卓有成效的一項,故而大到國與國,小到族與族,屢行不爽。姻親關聯,甚至在要緊時候起到過比殺伐更強大的作用。佩夫人讀史明政,無須臣舉例說明。”

阮雪音不動聲色恭聽。

“今君上鍾情夫人,欲破傳統而定新規,後宮三千佳麗之制不復,實是斷了諸多士族的門路,傷了一眾朝臣的心。”

世伐專寵不止為天家,也為大族自身榮辱,她早該想到。而紀桓此時,算是犯了大忌在與宮妃論政?

“這些話,數日前明光臺上,臣亦以老師的身份告誡過君上。紀氏隨太祖立祁,無論如何會鼎力護天子;但我大祁廣袤,世家如林又各具家史,有些先河現在開,不是時候。”

統一大計為上,任何不利皇權固、君臣諧、國家穩的先河,都不該開。所謂攘外先安內,如今不是破傳統改新制的良機。

“天下一統,大業在前,士族高門滿朝股肱們心中自有一杆秤。本宮相信他們,算得懂利弊,分得明輕重。”

紀桓直搖頭,“有些理,有的人不認;有些理有人認,偏生不買賬。人有大義,也有私念,歷史的生起於一顆碎石投湖心。”他持續淡望漸暗天幕,

“太年輕。君上也太年輕,妄圖以無雙之智、一己之力把住所有關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