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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3章 恩義順悖

說要收拾,段惜潤卻沒出宮沒返公主府。

滿宜受命回去打點備出行,一路除白國親衛亦有千數祁國禁軍隨護。

千數不算多,走在城內主道上卻凌人,以至於十月立在府門前終看見滿宜的臉時,腿有些軟。

“君上呢?”

“宮裡。”滿宜行色匆匆,衝進府內條理極清吩咐眾人拾掇,自去了段惜潤臥房開始歸置。

“被祁君扣押了?我們現又去哪裡?”

自不是扣押。滿宜進鳴鑾殿時空氣分明凝抑,但女君說的是準備回韻水。

滿宜自不明白顧星朗是怕段惜潤再走出去要殞命霽都,段惜潤其實也不明白——她不知肖賁或出了問題,祁國國內欲以此役吞白國的勢力已經手快到遠端違君令——也就不明白為了促成此事,自己此刻,正面臨著怎樣被誅殺的危機。

顧星朗留她在身邊,親送她往邊境回國,都為相護。

訊息亦傳進了挽瀾殿阮雪音之耳。早膳時她與顧星朗已有共識,也就不難理解這道詔令。

段惜潤獲知白後身死自是極受刺激的。

很可能在鳴鑾殿失態、對顧星朗哭嚎。

現下她要回去了,顧星朗出於種種理由該真要力保她佔穩君位——重回鳳位的段惜潤還會是今日之前的段惜潤麼?

某一刻阮雪音認為事已至此——若當真是祁國暗手臨陣改了韻水局勢,故意讓國都城破、宮內大亂、太后身死——事已至此,攻打白國未為不可——因為戰事已起,而段惜潤的仇恨會自此種下。

但萬一不是呢?萬一與祁國並無關係,只是白國一場註定會生的內亂,那麼顧星朗送她回去是作為盟友的應行之義,而趁火打劫詐取之事,至少在這一年這一歲,他幹不出來。

無論哪種可能,段惜潤出前,她都該去盡些努力平她怒火,該憑弔她痛失母親,該——該與不該,都須致歉。

她動身前往鳴鑾殿。

陰雨天,淅瀝瀝,殿內灰暗,白日無燈火。

滌硯報時顧星朗和段惜潤正進入新一輪沉默。顧星朗沒立時應,段惜潤思索片刻,“她來找我的吧。”

顧星朗實不願阮雪音帶著沉沉身孕擔受這些風險。段惜潤情緒不穩,方才分明怨懟,一朝噴薄。

“此回國無論生死,再見都不知何年何月。我願與她一見。”

是他不願她們見。段惜潤說完方反應,嘲弄一笑

“我還指著祁君陛下護命,不敢動她,莫說推搡,重話都不會說半句。畢竟她或小殿下任何一個出差池,我都活不了,我的家國,也危在旦夕。”她笑意薄涼,掀動眼簾瞧他

“你倒還這麼寶貝她。看來阿妧錯了。”

顧星朗沒興趣知道上官妧說過什麼。

他稍作評估,站起來,徑直出殿門。殿外細雨緞傘下,阮雪音攏手站著。

“讓你在家休息。平日不聽話,有孕還是不聽話。”他走到她跟前,為她緊一緊斗篷結繩。

阮雪音笑笑,“我不來,她一口惡氣下不去。畢竟是國君。”

顧星朗聽得這句裡千言萬語。段惜潤的君位是她推的,現下他出於一些考慮和準則要維繫這君位,而她分明覺得他可以褫奪、又知他不會褫奪——利弊、情義,複雜的國內局勢,萬千計算落於她這個始作俑者——捧出女君者。

她想於臨行前救一救崩裂的情分。

也便能挽一挽來日或生的困境。

“我有我的法子。”顧星朗不放心,縱知九分妥,不想她進去。

阮雪音輕嘆,“你的一萬個法子不及我進去挨她冷嘲熱諷、歇斯底里。她最怨的不是你,從來都是我。”儘管道理上她並不比顧星朗更該被怨——競庭歌是對的,女子對女子的善意和敵意,遠比男子要激烈。她與段惜潤的情分,也是這般由此岸長跨到了彼岸。

顧星朗默半刻,側身讓她進。

“門不要關死。”待她身遠,他低聲,又向沈疾,“盯緊了。”

段惜潤坐在深處,幾近龍椅,感知到阮雪音進來,只是繼續玩兒指甲上蔻丹。

阮雪音等了少頃,擇東側玫瑰椅坐下,剛落座便聽對方道

“佩夫人見白君不行禮麼。”

阮雪音沒遲疑,站起來頷,“女君陛下。”

段惜潤蹙眉,抬一雙圓眸挑眼梢看她,“面聖該跪吧。”

“這裡是祁宮。除重大典儀,我已經許久不跪了。”

對祁君尚不跪,遑論白君。段惜潤嗤笑,“這就是我佩服你的地方。有些人會裝會掩飾,你從來不。要行善、要謀算、要讓步要攻擊要防禦,你從來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眉間陰翳,也隱在深處,

“但對於不如你尤其輸給你的人來說,這些都不是美德。我分明曉得,可就覺得你刺眼,磊落是恃寵,坦蕩是優越,你越問心無愧、德行無虧我越覺得你虛偽!”

阮雪音看著她只覺那長橋越拉越長,將她們永遠困在了彼岸。

段惜潤見她不言,頗痛快,起身步步下臺階,字字如刀刃

“委屈麼?百口莫辯吧。分明有萬千理由為自己辯護,分明知道我在以一己立場狹隘地混淆顛倒是非,但清高如阮雪音,不屑與我辯,對吧?你在心裡說,她早就輸給我了,一敗塗地,本就不濟現下更失智失控瘋言蠢語!就讓她說,她再怎麼說也是輸,把白的說成黑的逞了這口舌之快也救不了自己支離破碎的人生!而我,”

她走到了她面前,看著她將為人母恬然的臉,

“而你,依然是尊貴的佩夫人,或將是大祁的皇后,攥著那個天下仰望的男人的心。你何必與我一般見識,對吧?”

阮雪音來時便做好了聽她無論怎麼瘋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