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駒奔出漫長暗道,過密林一路無人煙。
“寧王和收到詔令的要員們已經動身赴白,到居沛城便會好一些。”
居沛乃女君承諾送與祁國的四城中最南一座,因三國契約成,待祁國使臣們抵達交接,很快便會劃歸祁境。所謂好一些,是這個意思。
“此刻潛行,歸祁也是一樣。”度依然奇快,顧星朗聲在風裡。
沈疾稍怔,“是。”
“你倒不問朕,為何不由就在韻水的本國精銳護送,堂而皇之歸國。”
“三國圍韻水,軍民敵友混雜,引凰臺上那個未見得是唯一一個,自來明裡刺殺易,潛藏找人難,方才情勢,隱遁更佳;而柴瞻將軍須領大軍威懾,直到城池交接畢、局面徹底定,能分出護君上先歸的人馬有限;君上為此繼續留韻水,亦不周全。以及,”馬不停蹄,催得他思緒也快,
“君上慮霽都,想快馬悄回一探究竟吧。”
畢竟相伴逾十載,鐵樹也開花。顧星朗但笑不置對錯。“昨夜朕與紀桓樹下相談,你都聽見了。”
勁風颳得耳廓辣,片刻後沈疾答“聽見了大約一半。”
“你始終棲在樹上,聽得見便都能聽見,為何只一半?”
“回君上,”似不好答,他又頓了頓,“臣當時,餓極。”
顧星朗全不意是這個緣故,沒由來想笑,“待會兒找個地方吃些。這兩匹馬能站在原地一夜必也無人餵食,總要吃飽了才跑得動。”
馬食好找,滿山草料,但人食——現獵現烤耽誤時間也易引事端吧?
至那水草豐美之地停駐時沈疾方知人食何來。
竟是昨夜那些糕點被顧星朗用帕子包了幾塊揣在懷裡。
他伸雙手要接。顧星朗忙擋開,“點心拿走便是,帕子不許碰。”
沈疾方注意那帕角繡著朵橙花。祁宮歲月久,他如今最認得橙花和芍藥。儘管阮雪音和顧淳風都不擅刺繡。
這朵便繡得難看。才會被君上寶貝似的隨身帶。
他嘿一笑拿走吃食,顧星朗蹲去水邊蕩手帕。
“你既知要匿且很可能須匿上幾天幾夜,怎不備乾糧?餓得這樣。”他認真蕩帕子確保不留殘屑,背對著他。
沈疾如實答是分給了段惜潤,一邊吃,遲疑問“以為君上昨夜不吃是怕——”
“怕有毒?女君還沒那麼蠢,投毒殺朕,上趕著給開戰滅國遞機會。”
確是此理。
“她不蠢,其他人就不一定了。”顧星朗再道,“為大局放眼量的畢竟少數,看事偏激的也自有人在。”
沈疾點頭,“早先白國兵士們為護女君衝上引凰臺那般聲勢,便不尋常。”
“不怕明刀明槍,最怕渾水摸魚。”顧星朗滌完帕子擰擰乾,捏在手中待風乾,“你聽了些朕與紀桓對話。那麼再試試答,朕為何不選由柴一諾護送回國。除了方才原因。”
那對話有關君權,也關世家。沈疾手中點心還剩半塊。“君上是,也不放心柴家?”
顧星朗笑笑,走回那匹照夜玉獅子旁,“你跟了朕這麼些年,見過朕長久信誰麼?”
沈疾認真考量,腦中盤桓人名和臉。
而忽明白此問深意。
君王獨,誰都不盡信,誰都只信一時,但千軍萬馬之中他擇了一人長久信,今日此刻,由其隨護歸朝。
“臣萬死不辭!”
顧星朗眼看著他手裡半塊糕隨跪勢灑下些細屑,復笑道“行了。沒有旁人,你我還如昔年在不周山一樣,不必君君臣臣。吃飽了,繼續趕路。”
馬踏山林,日光以肉眼可見之轉淡最後消逝。白國中北境連日經重兵,如今又逢城池交接,照理該不乏百姓遷徙,偏不遇人,可知沈疾是挑了僻之又僻的路線。
入夜便更遇不著人,四下黑沉,月光穿透落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