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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折柳

顧星朗對親口說過的話向來重視,尤其昨晚在阮雪音那裡得了大甜頭,晨間自睜眼到結束朝議,意氣風美滋滋。午後他回折雪殿看女兒,便提起為淳風擬的封號備選,要阮雪音幫參謀。

“無緣無故賜封號,一不為嫁娶二不為功勳,是否欠妥?”

顧星朗抱著朝朝正扮鬼臉,聞言望她笑“尚未冊封,倒很有中宮樣了。確實欠妥,我也踟躕,但昨晚答應了她,便算,賀嘉熠公主滿月的恩典吧。”

阮雪音想了想,“其實她若真去戍邊,來日掙了軍功,再賜個護國興邦的封號,是更具份量的。好過你現下挑的這些詞藻,美則美矣,空洞。”

顧星朗喚雲璽進來抱朝朝出去曬太陽,牽了阮雪音手坐窗邊。“很對。其實長姐此番與你共鎮霽都有功,我也想過予封號,剛回來的路上排出鎮國公主四字,又覺,”

太陣仗,且難界定權責。而阮雪音當然明白,除了上述理由,還為安撫相國府。

“若給長姐賜封號,再賜淳風也就順理成章了。”顧星朗繼續道。

“再斟酌斟酌吧。”阮雪音道,“二位親王還在鎮國寺,此役賞罰,本未全部落實。”他沒怎麼說過,她猜的,“是還沒都落實吧?”

“嗯。”天下事從前就常論,但更多是邦交事與前塵事,這樣具體到當下朝堂的對話較少,顧星朗一時不慣,輕刮她鼻尖,“做了皇后,以後是要替我多分憂了。”

阮雪音莫名覺得這話也有敲打意思。

“淳風戍邊,”他再道,“看樣子你很支援。”

冬末春初的日光溫燦,透窗欞照在兩人臉上投落霜雪般陰影。

“支援。總歸她一時半會兒不願提嫁人的事,又習了一身武藝,學以致用,好過宮中虛耗。”

“建女子軍隊,是件更大的事。”

他說得輕描淡寫,她聽出其中疑慮。

“只是一提。你若真同意讓她從戎,便是開了先河,既有人開先河,當然要前赴後繼——否則她一個女子馳騁軍中,只是完成個人理想而對世代進步沒有助益,這道先河,豈非開得不值?”

顧星朗看著日色中她沉靜明慧的臉。“淳風,朝朝,阿巖。一群女孩子,總覺得都要被你調教成另一副模樣,一副這個世代大部分姑娘沒有的模樣,你和競庭歌的模樣。做了皇后,更要浩蕩蕩推女課了吧。”

誠如競庭歌言,女課不過一陣風,君令剛下達那陣吹得旺,天長節變故之後朝野間連續震盪,也便沒人再過問這種未成規矩的事,久而久之,連民眾們自己都忘了,一切又回到原點。

阮雪音亦看著日色中他水殿浮光的臉。“你不喜歡?”

他與多數男子不同,更是了不起的君王,接受並踐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過去也支援她變革。

“沒有。”顧星朗緩措辭,含笑意,“你希望女子上學堂、讓有稟賦者獲取不遜男子的才學與機會,最後與男子比肩,實現真正平等,這些我都認可。但每個世代自有其規則基礎,也就是所謂底線,你可以引領改變,卻要慢慢來,更不能,下重手翻了天。”

最後六個字他講得慢。她知是提醒她勿激進。“其實你早就在做了。深泉鎮——”

“是啊,早就帶你去看過。所以你若信我,很多事會水到渠成。”

他的水到渠成與她心中最理想局面應該還不一樣。但她信他,也便點頭,想及回來後還沒見過紀晚苓,問“相國仍在朝麼?”

“在。最近議新制,他也有參與。”

“新制?”

“相國致仕,自須有人接替。然朝議多日,到最近兩天,”他稍頓,“又有新提法。”

阮雪音直覺得是個空前絕後的提法。

“要不要猜猜?”他似笑非笑望進她眼瞳。

提法,不是某個人,某些人,候選之人。

他又講新制。

“是打算,”敢想敢言如她亦有些磕巴,“廢相制,改良各部司、重設職能?”

明晃晃日光裡顧星朗挑眉尤顯著。

“怕不是垂簾偷聽了罷?”

無論顧星朗還是紀桓,其實都有改制動機。阮雪音迄今不知邊境那夜紀桓予了競庭歌怎樣家訓,單憑那丫頭道別前幾句話,以及自己從蘇姓姑姑那裡聽得的泯君權公天下之兆,以及老師過往授學——真的很一致,很像同淵源。

而顧星朗廢相制更好理解——千百年君王症候,集權。

“這諫議,”顯然是猜中了,阮雪音繼續小心問,“是誰提出來的?”

顧星朗恢復似笑非笑神情,“厲害得這樣,再猜猜?”

阮雪音總覺他也在試自己。“相國?”

他神情證實又中。

所以紀桓請致仕,一為自保,二為諫廢相?

關聯由始至終各種線索,像極了表面投其所好,實則為己所用。

就像公天下之論其實也是雙刃。

然君權與相權,雖隨王朝更迭反覆博弈甚至引亂局,採取釜底抽薪之法是否比繼續拉鋸更好——沒人試驗過,乍想過去已是利弊難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