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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0章 國之柱石

競庭歌收到阮雪音書信那日,蒼梧寒凍,師生十餘人窩在燒著地龍的講堂裡,都覺一直不下課、不出門,也挺好。

卻當然是要下課的。粉鳥丟信於窗臺,競庭歌展開只瞟了一眼,便知要緊,專程去了裡屋看。

以至於御駕移進淡浮院,她全不知,讀到最後一句“阿巖康健、一切安好”時門恰被推開。

慕容峋聲起,競庭歌反手塞信入袖中。

“左不過阮雪音的信,我一向不看,藏什麼。”粉鳥過穹天,他剛望見了。

也是。競庭歌自知心虛反易壞事,將那三張紙又拿出來,光明正大疊好,重揣身上。“方才臣又不知是君上。隨便闖個什麼人進來,自然得防。”

慕容峋桌前坐下。“這麼長的信,三張紙,有要事。”

競庭歌坐去他對面。“顧星朗抓了肖家的把柄,可治重罪,沒聲張,將那件事換出來了。算是又逮著一個。”

那件事,指公天下圖謀。慕容峋聽在耳,稍沉吟“今日來找你,也為此事。”

“蘭鬱招了?”

“沒有。物證不足,人證缺失,兩司有意結案,你要不要出手。”

物證當然是有的,那賬冊一直在競庭歌手裡。

蘭氏重罪,朝夕可定,拖到今日,只為引蛇。

“在詔獄吧。我去會會他。”

蘭鬱乃蘭氏此代家主,三十出頭,長臉長身,那雙手臂尤其長,屈膝坐在囚牢角落,手臂搭膝頭,彷彿兩根垂在其上的繩索。

他身上確縛了鐵索,沉甸甸,一眼望去,整個人如被藤蘿捆繞。

面相倒還清秀,有幾分文士氣,只抬眼之瞬眸中精光昭示其商人身份——類似眼鋒競庭歌在上官宴臉上常看到,那是輾轉於人世三教九流之間、與錢財利益常相伴的計算之色。

北國天光明,日色穿過頭頂狹窄的鐵窗,將滿室枯草氣味烘烤得更濃。

競庭歌過去,在他對面盤膝坐下,裙襬散成圓。

“聞名不如見面。先生果非尋常女子。”

其聲粗糲,不似文士反如武人。競庭歌這才注意到對方手掌上厚繭,尤其虎口處——絕非撥算盤撥出來的。“蘭公子原是練家子。”

所以被捆縛,恐尋常兵士制不住。

“幼時學了幾年,家父不喜,令收心、好好習掌家業。”

“但公子不曾放棄,夜深無人時依舊勤勉,方成今日身手。”

蘭鬱嗤了聲,“先生說得,彷彿親見過我動手。”

競庭歌視線從那掌中厚繭往上移,冬衣厚,仍不掩兩條猿臂的力量感。“是想仗劍江湖,還是領兵報國?”

蘭鬱眼瞳一瞬空洞,然後再次以商人利光將那空洞擋住。“曾經都有。”

競庭歌曉得談話自這一刻方始,“後來現?”

空洞被蓋上,蘭鬱似也清醒過來,盯著競庭歌道“家父對我說,到我掌蘭氏之時,無須領兵,經營好家業便可報國。”

經營好家業可理解為輔佐朝廷打理好鹽政,確為報國之舉。但“無須領兵”四個字,非常怪異。“你聽說了吧,近來熱事。”

自七月御史臺彈劾蘭家,中旬蘭鬱被從東陵城押至國都、扣於刑部司,日日圍困牢牆,不聞外間風聲。

對方保持目光等她繼續。

“公天下之訓。令尊言無須領兵、只用興盛家業,是這個意思?”

蘭鬱保持著那目光和身勢在陰影裡許久。

忽後仰靠在暗黑的牆上,低低笑起來。

“我就說,就說啊。父親走火入魔,竟信無稽之談!”

競庭歌心中登時鈴響“是預言?一個長鬍子?所以教給蘭氏的提點是什麼,把持蔚國鹽政?”

蘭鬱的神情不是被識破的詫異。

只是莫名其妙的怪異。“長鬍子?”

因阮雪音信中一番分析與紀桓的家訓全能應和,競庭歌幾乎要將之當作面前這盤棋的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