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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7章 人生忽如寄

一切生得太快她根本不及問,有些醒轉時整個人已被抵在門幅內側。

天光幽暗自身後欞花間透進來,照得紀齊臉上時明時黯。那眸子卻是徹底暗沉的,有意躲著光亮,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肆意盯進眼前人的漆瞳。

“幹什麼你。”數日前洞穴黑暗中莫名生出的那些淺草,再次茸茸在心口。她辨不清明,告訴自己和這臭小子稱兄道弟、不講男女大防也非朝夕了,無須慌亂。

此刻卻分明不同於過往任何一刻。

“我怕沒機會了。”他終於開口,兩手把著她左右側的門框,圈人在一隅,像說給她也像自語。

“什麼?”

“他們都去了。長公主,我兄長,大祁百官,照你昨夜諫言,往覆盎門去了。”

顧淳風一時不知該喜該憂,怔了片刻,“那我們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

“然後會怎樣,我不敢想。此去之後,你和我,還能不能一起回北境,很難說。”

顧淳風知道他意思又不想知道。天光在很慢地變亮,鳥鳴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是春夏才有的那種清妙啼吟,這偏閣裡的灰塵,便隨著愈亮的光線旋起輕舞。

他們在這天光、鳥鳴、飛舞的細塵裡對視有頃。

交匯的視線中似晃過二十年光陰塵埃,無數個春夏拂曉。

一方從頭就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而另一方,終於在某一刻,在那些天光、鳥鳴、細塵——或許僅僅只是對方的眼瞳裡,明白了是要說什麼。

“顧淳風我——”

“別說。”

“我——”

“請你別說——”

“我很喜歡你。大概是很喜歡,大概有些太久,又有些太晚。”

他踟躕一夜都沒措好辭,到方才叫住她仍是沒有。但那句話千真萬確怕再無機會。

如果前往覆盎門之後的時間,是抉擇與生死,那麼在這最後的安寧一刻,他必須要說。

顧淳風分明有所感卻還是在聽見之瞬,怔然又茫然。

紀齊說完便想錯開眼,甚至是逃跑,強迫自己定著,扶門的兩手盡力不松,也不讓她跑。

“我知道的。”半晌方聽她回。

“什,什麼?”紀齊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整顆心狂跳起來,努力分辨這句話的意思以及伴隨這句話可能的下文。

卻是腦中嗡嗡,血液在四肢百骸間亂竄。

“你若不喜歡我,何必這麼些年與我打鬧,同悲同樂。又總在我有難之時出現,幫我救我,陪我度過了許多時刻。”

她怎能如此平靜,還能這樣直直看著自己。紀齊不明白,但她目光之坦誠叫他不能示弱,遂也直直望著她。

“我也喜歡你。擔心你安危,害怕你因你的家族陷入兩難,希望咱們都能平安度過此役,一起回北境。你是說這個吧,你和我如今,不止於友人,更似親人。”

去你的親人!

紀齊只覺一番心跳如雷、氣血亂竄全都表錯了情,凝著這張近在咫尺、神情坦誠話更坦誠的臉好兩刻回不動話。

顧淳風是壓著心口淺草說的。

她約莫曉得他不是這意思,至少不止是這意思,但能怎麼辦呢?她自己的心意,外間家國局面,沒有一樣予她時間和精神來梳理、處理眼前突。

“真要來不及了。”自指覆盎門那頭,她在他構築的狹小空間內偏身,“你不去也好,我先去看看情況。”

紀齊是不可能不去的。正因已在懸崖邊,方急切迫切,錯過此時,畢生之憾。

“是你對沈疾那種喜歡。”她就要突破他手臂防線,他即時力抓住門幅,“是如果還有可能,想娶你做我妻子,那種喜歡。”

所有平時講不出的話在千鈞之刻,原是講得出的。

顧淳風定住的心思和邁出的腳步終在這句話音落處,搖撼起來。

她不知是急是惱,又或只是亂,惶然盯著他半晌。

“紀齊你什麼瘋!在這種時候?!”竟有哭音。

不止是家國或變的緊要時候。

也是她和他命運或轉,或要就此分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