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時候已忘了自己對紀晚苓說都是一樣。
卻真真身體力行,與這世上所有將見情郎的姑娘一樣,變成了小女孩,要調皮,要造驚喜,那樣幼稚,又那樣真摯。
那乾淨的、卓然如謫仙的背影卻在十步之遙處,驀然回了頭。
是啊,這般只有風搖花動的靜謐裡,她哼哧哧跑,他怎會聽不見。
若非看著日暮出著神,該覺得更快吧。
阮雪音頃刻洩氣,有些惱,停在原地瞪著他。
是不夠近的。顧星朗卻能看清她眉眼間嬌嗔,幾十日不見的濃情與相思,瀰漫在她分明清冷的花顏間,是他心中淨土,唯一的魂牽夢縈。
“還不過來。”他說道,不輕不重,剛巧讓她聽見。
“不要。”她便回,也不輕不重,剛巧讓他聽見。
“那我過來?”
顧星朗作勢要挪步,阮雪音忙道“站著別動!”
他自轉過身來看見她,便微笑著,不止微笑,還有許多情緒,叫阮雪音一瞬恍惚,覺得看到了他從小長到大的模樣,從牙牙學語,到情竇初開,再到臨危受命,漸漸玉樹琳琅、氣鎮山河。
這畫面她要記下來。
所以他不能動。
顧星朗便站在樹下由她看,也看著她。月華臺上睡顏,明光臺邊側臉,一顰一笑,一啟口一抬眸,無數個只能相思不能親近的夜晚,他在腦中心上寫阮雪音,阮雪音。
平平無奇的三個字,越鐫越深,直到抹不去、除不掉。
那他就放肆一回,去擁有她,然後傾畢生之力,償還擁有她須付出的代價。
他終於還是邁步,朝那眉眼依舊清冷、神情卻明媚繾綣的姑娘走。
她的明媚繾綣皆因為他,這是他小半生最為得意的成就。
阮雪音不再阻,看著他走到面前,正要展臂去擁,被他一把攏進懷裡。
嚴絲合縫的滿懷,連脖頸都要熨帖,呼吸要鑽進耳窩與青絲,兩個人的氣息只給對方,不漏給清風,不分與天地。
他本有萬語千言。
此刻卻覺說一字都浪費。
兩人相擁許久,紋絲不動,直到阮雪音有些呼吸難繼,含糊道“來時我想到一闋詞。”
顧星朗尤嫌不夠,聽出她被他抱得太緊,仍不想松力道。“念。”
“不要了。”阮雪音咯咯笑,其聲傳進顧星朗肩上衣料,甕甕的,正好將清泠泠嗓音包裹得初夏般融融。
顧星朗這才覺出樂趣,鬆了手臂瞧她,“必是見不得人的豔詞。”面露嫌棄,卻是不動聲色將人往樹下帶,“從實招來,才能從輕落。”
傍晚尚亮堂,又在外頭,阮雪音才不怕他“不從輕落”。樹下花中相挨一坐,娓娓將句誦來,正是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
“好哇。”顧星朗只怔半瞬,立時嚴肅,眸子深處卻藏促狹,“還請皇后與朕解析,第二句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她為何脫鞋?”
便摸向她腳腕。
“第三句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她為何而顫?”
又反身將人欺入繁花深處,高草輕輕搖動。
“最後一句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如何憐?是這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