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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6章 一世撐傘

將入崟東的清晨,天色不似前幾日明媚,灰雲堆積,很快便灑下來細密的雨。

阮仲這幾日都乘車,臉色比才見那日好了些,行動卻愈見遲緩。

阮雪音一日搭脈三回,倒沒覺病情惡化,細問感受,他只說乏力、手腳使不上勁。

在外趕路,諸多不便,且阮雪音亦暫時沒識別出上官妧另換的兩味藥材是什麼,故也就是望聞問切,只盼能早日定局面,再好好鑽研。

如果此役結束他們都能活下來的話。

距鎖寧尚有百里時,雨勢漸小,行進變緩。她分明瞧見阮仲與顧星朗交換了眼神,有些猜到,心湖起漣漪,默坐蓄靜氣。

隊伍徹底停,顧星朗徑直下車。阮雪音就著車門開的瞬間放眼,便見雨霧籠灰水——好像是照影泊,因清澈得名,天晴時藍得驚心,能將人映得比明鏡更明。

水邊有人,還不少,皆是練家子,將一名女子團團護著。

細看方知不是護。看守。

“她的人,一個都不剩了麼?”

阮仲仍在車裡,也望著顧星朗步步朝段惜潤去,“應該。她被送來時隻身一人。但上官妧損失也不小,聽說非常慘烈,兩敗俱傷。”

“上官妧去蒼梧了吧。”

阮仲搖頭,“我出來也就月餘,知之甚少。恐還不如你們猜得準確。”

灰濛濛的天色下細雨盡收,只剩霧氣,以至於顧星朗的背影漸漸變得模糊。

段惜潤的臉就更模糊。不止遠在車內的阮雪音和阮仲,便是顧星朗,自以為走得極近了,乍看見那張臉,也覺陌生。

一時無言。

段惜潤自他下車便一直盯著,盯到此刻,見他連句開場白都無,怔了半晌忽笑起來,

“她將前前後後我的罪狀,一股腦說了吧。以至於你如今厭惡我到,口都不願開了。既這樣,還來見面做什麼。”

顧星朗只知棉州一局,聞言心生異樣,未動聲色。

“當初上官宴沒喝那酒,實在可惜。其實沈疾若不來,或來晚,她也過不去那關。還有安王妃,居然會解鳳凰泣。終究命好,論運氣,我不如她。”

顧星朗腦中空白一瞬。

忽明白了她在說哪一年的哪件事,神情驟變,“是你?”

段惜潤怔住,片刻後也明白了,整張臉似哭似笑似釋然似怨憤,“她居然還是沒說!還沒有說!有這必要麼?”稍頓,“我需要你再裝好人麼!”

最後這句極響,足叫阮雪音聽見。

比之昔年鳴鑾殿和數日前棉州藥園,這實在不算什麼,阮雪音毫無反應。

倒是阮仲臉上陰鷙之色乍現,“作惡如此,竟還理直氣壯。”

那頭顧星朗原是因突至的陌生感,方沒立時開口,此刻卻真不想再與她多言,凝眸片刻,望向了朦朦水面。

段惜潤最不會處理的,便是對方沉默,尤其是他的沉默。

如死灰的心因比死灰更寂的安靜,一層層又翻起來,已經不若從前激烈,卻仍難逃不甘,還想追問,聽一個答案。

“我始終想問你,若她沒來祁宮,此生都沒出現在你面前——”

“不會。”顧星朗眼望水色,斬釘截鐵。

“你都沒聽我問完!”

“若她沒來祁宮,此生都沒出現在我面前,那我不可能像愛她一樣再愛別人,此生都不會。”他重看向她,異常鄭重。

“你騙人!若沒有她,你始終還是要擇一人相伴,你終究會——”

“若沒有她,我會始終是景弘一朝的國君,卻不會是顧星朗。我會如歷代君王般,雨露均霑,以後宮局面助力前朝局面和整個青川時局,卻絕對不會,萬劫不復地去愛一個女人。因為是她,我才會。”

段惜潤本有萬千詰問。

可這段話太篤定,也就太傷人。

“我不信。我不相信。”她喃喃,“那瑜夫人呢,也不會麼,你——”

“我從未想過要為晚苓空置後宮,或者改易時局。這就是差別。”更多話不用對她剖陳,他已徹底厭煩了這無止盡的拉扯。

段惜潤以為自己會落淚的。

居然沒有。只覺心上僅剩的幾根枯草也被拔除了,永冬已至,再難見陽春。

“你是說,見到她之前,你對我們的照拂,都只出於國君之責,為的是時局。”

“不錯。”

“你從未喜歡過我,更遑論,”

愛。她說不出口。方才那番關於阮雪音的話太振聾聵,以至於這個字亦變成利刺,隨時會戳穿她的心。

“是。”

這絕非君子之德。他不該這樣當面讓一個女子,難堪至此。好幾年了,他雖在行為上堅決,卻從不說重話,也是因這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