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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9章 雲山蒼蒼

方才寧王陪淳月回宮,正安門已開啟了一些。

此刻因主君漸近,開得更多,兩人就這樣立於宮門下闊大的空隙間說話,有如對峙。

顧星朗不想也沒心思與她對峙,講完繼續往宮裡去。

阮雪音回頭望滿城紛亂、呼聲震天,片刻後高喊“君上有旨,勿傷百姓!”

顧星朗疾行的腳步一頓。

阮雪音喊完也入正安門,追上顧星朗時只看見對方更加陰鷙的臉。

陰鷙而荼白,額角滲出汗珠,烈陽陰影裡分外明顯。

她心下一動,抬手撫他胳膊,“是不是——”

“冷”字還沒出口,只聽他沉沉道“皇后果然權重,可以未請旨意、未得允准,直接傳天子令了。”

她不是頭回代他決斷,但都是他不在場的時候,且確實都得過他示意可以代為決斷。

今次是不同的,有僭越之嫌,但方才她沒有辦法,若什麼都不交代關閉宮門進去,今日的霽都若因此血流成河、家破人亡——責任在他,而她不能讓他十年聲名毀於一夕,更不能讓無辜性命亡於他一句意氣之言。

他本是這浩瀚青史上最光風霽月的君王,她不要他滿手鮮血。這樣的執念究竟出於妻子的袒護還是謀士的偏愛,她自己也分不清。

“我喊出這句話,說不得便能救更多人。縱仍免不去犧牲,至少,他們會知道他們的主君依舊愛民如子,不負這一場千里相護。”

巨大的宮闕斜擋七月的明光,阮雪音的臉亦在陰影裡,尤顯得冷白,明眸皓齒,字字如珠玉。

顧星朗方有些從洶湧的不適與憤怒中掙出來些,剛要開口,眼前驟黑。

今日之前阮雪音從未覺得挽瀾殿那樣大,大得讓人害怕。梧桐遮天,一進又一進的庭院被盛夏光斑鋪得滿地星河。

星河無盡,且深邃,藏著不可估量的未知,其實是頂頂可怖的存在。她言行都還利索,與滌硯配合無間,腦中卻是混沌,以至於顧星朗終於被安置好,一屋子人等著她示下,她卻半晌沒話。

滌硯倒是已吩咐了去太醫局傳人,見阮雪音坐在龍榻邊出神,猶豫道

“殿下。”

照阮雪音往常作派,此刻會先於御醫給顧星朗察看。但應是太累了吧,萬里跋涉,一再應對劇變,連君上都倒下了,皇后竟還撐著,實在叫人敬服。

“殿下去偏殿歇著吧。或者直接回承澤殿。待御醫給君上瞧好了,臣來給您回話。”

承澤殿距挽瀾殿本就近,棠梨得了訊息,領著碧桃過來接阮雪音,滌硯話聲剛落,她倆正巧抵達寢殿門外。

阮雪音出神是為上官妧,和她那些話。

她不想立時給顧星朗號脈、判斷,想先聽聽御醫怎麼說——他們不知關竅,也就不會受任何引導,沒準能拿出另一些觀瞻,和辦法。

“本宮就在這裡。吩咐下去,宮外情形如何,每半炷香來報一次。去看看太醫局的人到哪裡了。淳風在重華殿吧?請她過來。”

滌硯一時無言,只能照辦,喚棠梨和碧桃進來照料皇后,自去安排這三樁事。

兩個婢子乍見阮雪音,都是一呆,比離宮前又瘦了許多,纖弱飄搖得似風一吹就能倒,只神情比往日更堅毅,眼瞳深處,冽冽流光。

故人相逢,總還是值得一笑,阮雪音勉強展顏,“好久不見。”

“殿下受苦了。”棠梨道,只覺心疼。

碧桃巴巴抹眼淚,被棠梨呵斥,“二位主上好好地在這裡,哭什麼,晦氣!”一壁說,讓小丫頭去備熱水,要侍奉殿下梳洗;又張羅膳食,一樣樣報菜名,全是阮雪音素日裡愛吃的。

“你如今這副架勢,與雲璽一模一樣,也算出師了。”阮雪音說完,心頭一緊,陷入沉默。

棠梨自進來便想問小公主、小郡主和雲璽在何處,礙著室內氣氛壓抑,不敢,聽這話方小心翼翼道“雲璽姐姐呢?”

阮雪音搖搖頭。

棠梨不明白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總歸不能追問,只就著浸了花瓣的溫水給阮雪音浣手,擦拭畢又塗香膏,十足精細輕柔。

太醫局的人來了,阮雪音示意其上前為君上診治,又問滌硯“張玄幾呢?”

“張大人今日不當值,不在宮內,此刻,怕也不好去請。”

外頭在打仗,如何請。“崔醫女在宮裡麼?”阮雪音又問。

“這卻不知。”滌硯不全然清楚外間局勢,好歹曉得領兵闖覆盎門的是永安侯崔義,“臣去問問?”

阮雪音點頭,“若在,也叫過來。淳風——”

“我來了!”此句未問完,淳風的聲音響起在重重紗幔外。

她壓著嗓,迅越過一級級寬階,近前了,望一眼龍榻上顧星朗,喚一聲阮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