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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勞燕

暮光已逝,月光未至,她半摸黑踩過寬階,終於走到他旁邊。

被一把抓住手腕拽到他身上,重心不穩,險些仰倒。他卻不護不扶,眼睜睜看著她勉力抓住龍椅的把手狼狽坐直。

他仍是攥著那隻腕,非常用力,才片刻已教阮雪音五指冰涼。

“就這麼幾句話,說了一下午,說到此刻才回。”他復開口,另一隻手往她衣衫內探,全無章法,而至於粗暴。

他在找破雲符。

確實藏得隱蔽,為防遺失阮雪音將其卡在前襟最深處。她便主動抬手掏,顧星朗也在這時候摸到了,符節溫熱,沾了肌膚的柔潤,顯得她身上的宮人衣料格外粗糲。

“還去了大牢,和相府,見了獲罪的臣工與被株連的從前同僚。”阮雪音答他的話。

同僚當然指那幾個姑娘。顧星朗冷笑一聲,含糊得不像真的,旋即收手,卻沒將破雲符拿出來。“然後告訴她們,她們死不了,你已經想好了對策,這兩日拖延,便是第一步。”

“不是。”阮雪音道。

“那是什麼!”他驀地鉗住她下頜,“我最後說一遍,別讓我一個字一個字從你嘴裡撬。我厭惡審訊,這些日子,已經審夠了。”

每個字都很穩,也很重,牙縫裡咬出來,將聽者的心神都咬碎。

“告訴她們所行之事無錯,錯在動機。於她們,或許連動機都是對的,是她們的家族犯錯。所以不必懊悔,只該遺憾,但也不必太過遺憾,君上聖明,終有一日會填補那遺憾,實現那盛世。”

阮雪音一口氣說完。

顧星朗鉗著她下頜的那隻手微松,然後感覺到她被抓著腕部的那隻手已經冷透。

他全然鬆開,五指嵌入她指縫,交握住,嚴絲合縫。“每當我試圖騙你的時候,都告訴自己不要,因為你會看出來。同理,小雪,你騙我的時候,我也能看出來。”

阮雪音依舊沉靜,看了他片刻。“你最近騙過我麼?”

顧星朗眼神有一瞬閃爍。殿內盞燈都無,月光照不到深處的龍椅上,但阮雪音盯得太緊,還是瞧見了。

“沒有。”他答。

“你此刻就在騙我。”她說。

顧星朗神情重歸篤定,以篤定自證。

“就是那天傍晚,在曲廊裡。後來收到密信,我以為你隱瞞的是競庭歌的死訊,”黑暗遮蔽視野,卻放大聽覺與腦力,忽至的瞭然幾乎要將阮雪音撕碎,“不是。”以至於她話都還沒說完,眼淚已經湧出來,決堤往下落。

“不是。”顧星朗這句不是與她的自然不同,“連競庭歌的死訊都未必為真,更況——”

“別說。”阮雪音猛然打斷,聲極大,在空曠殿中震出迴響,“別說。”

“我不說。”顧星朗聲軟下來,“因為不是真的。不告訴你,不是想騙你,是不願拿子虛烏有的傳言惹你擔心傷心。小雪,你放手好嗎?都交給我,我會處理一切。”

你處理的一切,一舉一動,都有後果、要天大的代價。阮雪音心裡答。她整個人有些因方才頓悟被擊垮,腦中反覆告誡自己事情未競,不能垮,不能此時就將籌劃和盤托出。

“我知道。沒想插手。”她艱難張口,眼淚便滑進嘴裡,淡淡的鹹,後味皆苦,“今日是我多此一舉了。”

顧星朗知道她仍沒說實話。

但他狠不下心再逼她,黑暗中她沉默地淚如雨下比那晚耍酒瘋哭嚎更磨折他意志。

過去他失落於她從不在他面前哭,而今真見她這樣哭,方知難捱,心如刀割。“好了,好了。”他將她攏進懷裡,一側臉去貼她被眼淚濡溼的臉頰,“為不實的傳言自傷,最是不值。破雲符就放在你那裡,隨你高興。今晚寂照閣也別管了好不好?我去辦。”

他蹭她的臉與,握著她手摩挲,須臾又拍背,渾身解數不夠使。

“你辦不成。”初失朝朝時那種身心俱疲再襲上來,阮雪音埋入他頸窩,很輕地回,“她知道你知道了,就不會中計了。只這一趟,我幫你辦完,以後再不會管。”

顧星朗無話可說,低頭將唇印在她眉心,深重地,許久不移開。

阮雪音雙臂環繞他後腰,用力抱著。“不早了,我回去準備一下。你跟我一道吧?我對上官妧說,會哄你早早歇息。”

“出去大半日,奏章還沒看,我晚些回。”顧星朗柔聲,“你去吧,寂照閣那頭都按你要求安排的。子夜你出前,我一定回去躺下。”

月色籠祁宮,阮雪音精疲力竭出鳴鑾殿。滌硯帶著兩名宮人緊跟著進殿,裡頭燈火便一一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