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等著殿下回來。”棠梨孕象初顯,肚子微微隆,泫然又堅定。
阮雪音看著她不復從前活潑的臉,說些有孕期間須格外注意的事項,最後抱了抱,答應“好。”
碧桃在挽瀾殿前跪了個通宵,終於求來與殿下同往的“恩典”,此刻都收拾妥當,來催“殿下該更衣了。”
淳風到時阮雪音已換作荊釵布裙,領口高高遮住脖頸,盛夏時分,看著都熱。
“怎麼穿得這樣多。”
因為要遮住摘下來了的東西,又要藏起想帶走的東西。“最近不知怎麼,畏冷。”阮雪音笑答。
淳風不理解,挑了挑眉,道“走吧。”
這兩個字真如催命。阮雪音心想。光聽著已教人斷腸、邁不動步。
卻終須邁出去。她大步過門檻,一檻又一檻,經過那盆結香時頓住,下意識回頭。
“殿下放心。”棠梨臉上已全是淚,卻字字咬得清晰,“奴婢都記著呢。景弘六年就是奴婢陪殿下移栽的它,奴婢與它有緣。”
半個時辰前阮雪音再三囑咐了要好好看顧。
她點點頭,終於邁出承澤殿,最後一次回,望見雲母彩貝在青灰的外牆上真如白日星辰,美極了,是大祁第四朝國君為他的皇后,造的人間幻景。
幻景美過了頭,故不能長久,正如曇花以轉瞬即逝彰顯它無與倫比的美貌。
縱使荊釵布裙,嫂嫂依然是這盛夏光影裡最惹眼的存在。淳風望著她回的側臉,有些痴怔,旋即察覺動靜,轉頭,趕忙拉阮雪音衣袖。
顧星朗負手而來,面色沉靜瞧不出任何悲喜。
阮雪音要跪拜,他說不必,走近兩步,仍是毫無表情,壓得極低的聲裡卻全是柔情,“一路平安。等我訊息。”
承澤殿多數宮人是不諳內情的,整個祁宮都須被矇在鼓裡,所以顧星朗得屏著離愁別緒,所以阮雪音只能聽、不能答應。
他實在很想聽她答應。
彷彿此刻應了便是真的不會爽約。
阮雪音退後一步,鄭重三拜。
顧星朗就要伸手了,忍不住,忍不了,至少要握一握她的手。
她卻在那瞬間抬步,迅走過他身邊,素色的裙襬掃到了龍紋常服的下緣,很輕,肉眼根本瞧不出,照理也該感覺不到。
顧星朗心中卻突然颳起颶風,不知為何,竟慌得要站不住,惶然回頭,她的背影已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墨點。
“君上。”滌硯明明白白看見他身勢欲動、就要去追了,趕忙上前攙扶,胳膊力實是攔阻,“君上不可。”他低聲,“大局為重,君上。”
盛夏午後真起了風。
阮雪音一干人出長信門,馬車在候,她們徑直跳上去。與此同時正安門大開,禁衛押解著一輛馬車出,是送皇后往西境。
淳風不曉得還有如此安排,是上了街聽見人聲鼎沸,方後知後覺做戲做全套。
“皇后無罪!請陛下開恩!”
她們走的偏僻小路,好難得才聽清。
多是女子聲,紛紛揚揚,此起彼伏。
淳風百感交集,轉去看阮雪音,卻見她痴痴的,神魂早不知去了哪裡。
自拜別九哥、經過他身邊後她就整個人都不對了。淳風瞧得分明,頓覺兄長種種擔心都是多餘——嫂嫂根本捨不得他,暫時分離已是丟了魂。
便挨近了握住她手,“嫂嫂莫太傷心了。你聽這陣勢,這舉國對你的喜愛、聲援,團圓可待。”
這聲援裡除了自民眾,應也有顧星朗的刻意安排。阮雪音暗忖。他想盡快接她回來,就必定會抓住和製造一切機會鋪陳,皇后被流放、出霽都便是第一個機會。
天下輿論,永遠是利器,他在以其人之道還之。
“這是去鎮國寺的路麼?”阮雪音不答這句,轉而問。
“九哥答應嫂嫂的事,哪有不作數的?”淳風便隔著窗縫往外看了會兒,“沒錯,嫂嫂放心。”
鎮國寺僧人已得御令,在後門接應。姑嫂二人埋著頭往裡走,很快被帶至花木深處一幢兩層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