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做不到一直這樣與他對視,抬頭看窗,窗幅緊閉,只能聽見北風嘯。
雪好像是落下來了。
“你沒有河洛圖,沒有任何線索,卻來寒地。為何。”
“見上官宴。”
阮雪音低頭“約定?”
“默契。”
阮雪音想了想,“你剛說傳信過淳風,她在北境?還是西境?”
“我的小雪回來了,真好。”顧星朗忍不住揚嘴角,一而再。
“答話。”
“她隨我到西境,然後與紀齊交接的。此刻仍在那邊。”
阮雪音想起早先紀齊勸諫,是直呼的“淳風”之名。“你完全赦了他,且予他官職,還讓他們,成婚了?”
“若一切順利,就會成婚。我答應過你,她想嫁誰就可以嫁誰。”
西境交接,說明紀齊常駐。所以一切順利的意思是——“你欲取蔚西全境,讓他拿功勳來掙和淳風的機會。”
顧星朗點頭。
那麼婚事能否如願,根本未知。阮雪音按下擔憂,問更要緊的“不是這次吧。”
“看上官宴表現。但我有準備。”
若無準備,他不敢這麼縱越蔚境去寒地。
但阮雪音仍是不安,非常不安。“默契何意?”
顧星朗遂將這幾年上官宴逢冬必往的的事告知。
“萬一是陷阱,你已在甕中了。他承父業,不動聲色謀長線之局是拿手。”
“你認為他會殺我?”
“從前不會,憑交情,更憑時局——盤上有三方,需要合縱連橫。如今只剩南北對峙,你與他必要分出輸贏乃至生死,交情,不管用了。”
顧星朗復笑“腿麻了,我能起來麼?”
阮雪音思路被打斷,微蹙眉,“我並未讓你這麼蹲著。”
“我接連犯錯,理當如此。”他試著站起,“不行,太麻了,使不上力,拉我一把。”
雙手本就被他握著,阮雪音反手力。
顧星朗借力而起,就勢坐到她旁邊,同時就著交握的雙手將她一把拉到腿上,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只用了不到兩息。
阮雪音連“放開”都懶得說了。“答剛才的話。深入敵境,為何不懼他下殺手?”
“因為仍是三方啊。”他戲謔之意甚濃。
阮雪音怔住,反覆思量。“慕容峋?”
此人為君七載,乃慕容氏正統;慕容氏立蔚國百年,根基不可謂不深。縱滿朝文臣已被上官宴“洗過”一遍——軍中難辦,曾經霍氏的舊部未必都能為他所用;為國家穩定故,也不可能一夕更換,只能徐徐圖之。
顧星朗忍不住啄她臉頰,又埋入她頸窩深嗅。
阮雪音收起渾身感知只作沒這回事。“他若真還有親兵蟄伏蒼梧,那這四年在蓬溪山,是隱藏得太好了。”——總不會連競庭歌都不知?
“你們此番來寒地,是誰的主意?”顧星朗溺於軟玉溫香,甕著聲問。
“競庭歌。但慕容峋若留著後手,她若知道,不會是當前這樣的策略。”
“所以她不知道。”顧星朗對答如流,聲卻越含糊。她的香氣體溫似能催眠,叫他愜意得睏倦,想要睡會兒——昨夜幾乎沒睡,拂曉時分才勉強闔眼。
她不得不伸手將他的頭推起來。“你確定?”關於慕容峋。
“原本只兩三分猜測。”顧星朗打起精神,“也是我所剩無幾的暗線連年查探窺得的端倪。有那麼四支隊伍,分佈南北軍,總數約兩萬,可疑。我一直在想他們究竟是誰的人,直到今早,與慕容相談,他說想回蒼梧。我說會試試,他說,拭目以待。”
這很像慕容峋會開的玩笑。
也很像他會說的真話。
阮雪音從未小覷過此人,因看過曜星幛,因競庭歌偏袒,因他確實身手不凡、善於帶兵打仗——更因,他總能無比誠摯地將玩笑和真話全講出來。
而哪句是玩笑哪句是真話,不是每次都能被分清。
以至於他這個人究竟聰明還是愚蠢,時間越長,越叫人困惑。
“若確有其事,那麼上官宴不知情。”否則一定會除那幾支疑兵。
“應該。”顧星朗興致缺缺,“他太忙了,比我有過之無不及。舉國改制,從中樞到地方,還要與6現相制。你不知道吧,蔚國全境,女子學堂已設,蒼梧最有名的一間,正是淡浮院。現下掌事之人,是昔年競庭歌的門生;諸多門生之中有一位,去年參加科考,現已入朝為官,在禮部司。”
阮雪音整個人淹沒在這段話裡許久回不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