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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哭歸哭,罵歸罵,該為馮簡走動的還是要走動。

家裡成日間亂糟糟,五太太乾脆讓朱唐休息的日子住到三舅陳三老爺家去,正好與陳三郎做個伴,省得在家不得清靜。五太爺對老妻道,“待簡哥兒之事一了,便讓他們搬出去另過吧。”他倒不是沒見過死人,也不是沒做過一兩件不能訴諸於口的事。只是趙家這事卻又不是,那丫頭能把自己父祖叔三人砍死,且逃亡在外,若死在外頭還好,萬一……

五老太太落淚道,“我思量著,給那家送些銀子去可好?”

五太爺沒說什麼。

朱趙兩家扯皮,一家說花轎未過門,一家說過了納妾書,無非就是各自使力罷了。

趙家是軍戶家族,朱家卻是大族人家。

只是,這事趙老太太早提前去跟朱老太太說明了來龍去脈,朱老太太這等見多識廣的人都不禁唏噓,“好個心狠手辣的丫頭!”

之後嚴令六房插手此事,朱老太太將話與朱六老爺說的明白,“不是咱家就怕事。也不是沒見過逼死人命的事,此事與別事不同。叔父祖三人皆被這丫頭宰了,這丫頭也算個人物了!這等人物,死在外頭是天收了她!倘若九死一生活了回來,尋常人惹她不起。如今伸手容易,怕日後為子孫招禍。”

朱六老爺顯然也是聽說此事了,嘆,“為著不大點事,真是……”

朱老太太道,“這世上,為一個饅頭殺人的都大有人在。”只不過,為一個饅頭殺人的不過是莽夫,莽夫無甚可懼之處。最可怕的是小梨花這種人,聰明,狠心,打破了世俗的約束力,這種人能幹出什麼事來,常人絕對想像不到。小五房這次真是做得過了。

其實,如這種事,倒不一定看真理,往往是看哪家的關係廣、靠山硬,哪家就佔據優勢道理。

這次情形卻與以往不同,知府大人倒想糊弄過去,無奈邊城還有個鐵面御史鄭巖。初聽聞這等駭人聽聞之事,鄭巖便去知府衙門了一趟,痛斥邊城民風野蠻,其人不識教化!

鄭巖是個茅坑裡的石頭,不過七品小官,一張大嘴噴四方,江南的兄弟姐妹們忍不了他才將他一腳踹來大西北。自從鄭巖到了邊城,知府大人忍他不知忍得多辛苦。偏生前些天鄭巖因為楚家上書之事得了陛下的誇讚,且這臭石頭帝都裡還有知己同年相幫,知府大人等閒也不好弄死他。只得集中精力審這件案子,又下大力氣緝捕小梨花兒。

其實審案子不收禮倒沒什麼,知府大人不見得就缺那仨瓜倆棗,知府大人鬱悶的是,若轄下生此等駭人聽聞案件,其吏戶考核必然會受極大的影響。尤其是有鄭巖在,他也不好隨便弄個人來搪塞。抓不到兇手,便更是無能加一等。知府大人已經可以預料自己仕途是何等悲涼了。

尋了許久也未尋到小梨花兒的下落,這案子卻也審得頗是分明瞭。既過了納妾書,不管小梨花兒有沒有過門,都是馮家妾室。畢竟朝廷律條上可沒寫著,納妾是以喝酒過門為依據,凡是過了納妾書的,這關係就成立。

小梨花兒殺人逃躥,知府大人報到刑部,舉國通緝文書。

小梨花兒跑了,馮簡身為夫主也有責任,打了四十板子後罰銀五千兩撫慰苦主。這撫慰苦主時又生了糾割,小梨花兒說是馮家婦,亦是趙氏女,殺趙老頭與趙二還好說,結果小梨花兒還把自己親爹趙大宰了,這真是……於是,知府大人判這五千撫慰銀,二房得三千五百兩,長房得銀一千五百兩。

餘者趙氏族長趙承也受了訓斥,說他教導族人不利。

這官司打到六月中,只得這麼一個結果。至於馮簡同賭場的人做套讓趙大輸銀子之類,趙大趙二趙老頭父子三人皆身死。賭場如何會認?馮簡如何會認?

賭場雖矢口否認,也收到了整改通知書,令其關門整休。

馮簡在衙門使了銀子,四十板子太太平平的過了。回到家後,馮太太心肝兒肉的一通哭,又忙請早在一畔提前請來的大夫給兒子診視身子。

待大夫開了方子,馮太太一面打管事婆子去買了藥來煎,一面又守著兒子問長問短,又罵一通,“不過是為著個包子鋪,值當的嗎?你這樣熬心熬肺的盤算,又有誰會知你的情呢。”

馮簡面色微白,精神倒也還好,聞言冷笑,“定是二舅媽又說我的不是了。”

馮太太嘆,“罷了,你也別嫌你舅媽說你,你也是,算計誰不好,偏算計個小夜叉,自己爺老子都能下手!還有誰不敢下手的?虧得你沒給她撈著機會,不然連你都砍死,難道是說笑的不成?咱家也不等那幾兩銀子買米下鍋,以後可千萬別這樣了。”

馮簡道,“母親就放心吧,我既然沒死,這回的買賣,虧不了!”

馮太太嘆口氣,“我這就給你看看傷,這褲子得剪下來,你忍著些。”

馮簡微窘,“讓丫環們來吧。”

“我是你親孃,哪兒沒見過!”馮太太將馮簡被打爛得褲子一點點剝下來,心疼得直掉眼淚,馮簡勸道,“娘就別哭了,這是衙門裡的障眼法,瞧著厲害,其實不大疼。”

馮太太掩淚道,“都傷成這樣,怎能不疼。”連給兒子用藥水擦洗了一遍傷處,又敷上藥粉。縱有千言萬語哽在胸口,馮太太都不再說了,待上好了藥,撫一撫兒子微汗的頸項,溫聲道,“睡一睡吧。睡一睡就好了。”

馮簡在家養傷,梨子將家裡收拾了乾淨,與趙老太太淩氏道謝後,便要將母親移回自家養病,淩氏道,“你娘病得這樣厲害,還是別動了。”

梨子輕聲道,“不瞞嬸子,先生說我娘差不多就這幾天了。總不能……”總不能擱在趙家,也晦氣。

淩氏嘆,“有什麼要吃用的,只管過來要。”

梨子磕了個頭,就用個綁好的藤架子與梨果兩人將母親裹好棉被抬回了家,不過三兩日,杏嫂子就過逝了。這個悲苦了一世的懦弱女人,過逝前的最後一句叮嚀就是,“別忘了,給你……你姐……立個碑……”說完這句話,便溘然長逝。

杏嫂子這一生實在乏列可陳,哪怕要趙長卿說,哪怕剛強半分,小梨花兒也不至於是這樣的結局。可是,看到杏嫂子這樣過逝,趙長卿又禁不住悲傷難抑。

真是太可悲了,一個人,一輩子活成這樣,太可悲了。

沒有人會比趙長卿更明白這種可悲,上輩子,她遇到的是凌騰,憋屈而死。倘若是遇到趙大這樣的渾人,她又比杏嫂子強到哪兒去呢?

梨子梨果買了口薄棺安葬了母親,喪事並未大辦。

趙勇道,“梨子今年也成丁了,他家裡是軍戶,不如在衛所補個差,一月還有幾兩銀錢。”

趙長卿道,“如今他正在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