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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遍觀郡北(下)

補上五月二十四號的。

——

荀貞穿越以來最大的幸運就是拜了荀衢為師。在荀衢門下十來年,他不僅學文習劍,並且還常能聽到一些國朝典故、四方逸聞、名士故事。這個生在汝南郡的故事,就是他在五六年前聽到的。

小任注意到了他的異常,問道“荀君,為何色變?”

“這裡監門最後說的那句話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

“你們可知賈偉節麼?”

宣康說道“可是被天下人稱曰‘賈氏三虎,偉節最怒’的賈偉節麼?”

“正是。”

“我知道他。他是本郡定陵人,共有兄弟三人,並有高名,以他最優,故天下人稱曰‘賈氏三虎,偉節最怒’。……,荀君,你為何提他?和那裡監門最後說的那句話有關係麼?”

“賈偉節當年與我族父六龍先生共師事許縣太丘公,齊名郡中。因此,我家對他比較熟悉。多年前,我聽我仲兄講過一件他在任汝南郡新息長時做過的事兒。”

“新息?”

“對,新息。我聽我仲兄講,這個縣不大,比潁陰要小得多,轄內治民不足萬戶。先朝桓帝年間,賈公被派來此地當縣長。到任後,他現了一件事。”

“什麼事兒?”

“縣內民戶多不養子。”

“不養子?”小任笑道,“這算什麼事兒?咱們西鄉也有生子不舉的啊。俗雲‘五月五曰生子,男害父,女害母’。荀君,你知道我是哪月哪天生的麼?我就是五月五曰生的。若非我阿翁救我,我生下來那天就被溺死了。”

不養五月五曰生的孩子是從前秦時就有的陋俗。小任要是不說,荀貞還真不知道他是生在這一天的。他搖了搖頭,說道“不舉五月五曰生子固為陋俗,但新息縣的百姓卻不僅僅是不舉五月五曰生的孩子,而是生子即殺。新息雖小,亦有民戶數千,年生子數百。一年殺數百嬰兒,十年殺數千嬰兒。賈公微服私行,行縣各鄉,常見田邊溝渠中有嬰兒屍,慘狀不可言。”

宣康想了想,說道“百姓殺子不舉是因為家貧麼?我從我族父讀書時,記曾聞我族父言,說孝順皇帝年間,宗慶為長沙太守,人多以乏衣食,產子不養。宗慶責讓縣鄉父老,禁民殺子,一年內活子三千餘,這些被他救下的孩子都以‘慶’為名。……,新息縣的百姓殺子也是因為貧困麼?”

“是啊。‘虎毒不食子’。虎尚如此,況且人乎?里諺俗雲‘孤犢觸乳,驕子罵娘’。十月懷胎,生子不易,疼愛孩子是父母的天姓,只聽說過有不孝的子女,未曾聞過有不是的父母,而因貧困,新息縣的百姓卻生子不養,親手殺之,人間慘事莫過於此!賈公因嚴設制度,令殺子與殺人同罪。數年間,救了千數嬰孩。人們都說這些孩子是因為賈父才活下來了,生男皆名為‘賈子’,生女皆名為‘賈女’。”

小任說道“適才那裡監門最後言道‘百姓因為交不起口算,連孩子都不……’。荀君懷疑他想說的是連孩子都不舉?”

荀貞點點頭,見塾門依然關著,他沉吟片刻,說道“這裡監門既不肯把話說完,那就算咱們再去問他,估計也問不出什麼來了。”遠處傳來孩童的嬉鬧聲,他轉臉看了會兒,對小任說道,“小任,孩子們沒什麼顧忌,童言無忌。你去哄哄他們,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麼來。……,叔業,咱倆去地裡田間轉轉,去瞧瞧那座莊園。”

小任、宣康應諾。

三人將車停放路邊,把坐騎栓到樹上,分成兩路各去。

小任帶了幾塊乾糧餅子,打算以此為餌,逗引孩童說話。

荀貞褰衣躡足,小心翼翼地步入田間壟上,時刻看著腳下,以免踩到麥苗。宣康隨在他的身後。兩人行出數里,漸漸地接近了那處莊園。

莊園坐落在田野中,與“解裡”遙相對望,佔地甚廣,估摸得有數百畝,四周環以溝瀆、垣牆,溝瀆上架設了一座木橋,供人出入。溝深壘高,牆上望樓高聳,如個小型城池似的。牆上、門外都有攜弓持矛的賓客守衛。

宣康說道“這莊子真是不小,比咱們西鄉高家、費家的莊子要大得多。瞧它這裡邊除了菜地、桑園、麥稻田,少說也能再住下幾百口人。剛才忘了問問那個裡監門,也不知這莊子的主家是誰?”

莊外良田沃野,許多赤膊的農人勞作其間。守莊的賓客瞧見了他倆,看了幾眼。為不驚動他們,荀貞停下了腳步,招呼壟邊的一個老農,笑道“在忙呢?”

老農五十來歲、滿臉皺紋,大約覺得他二人氣質不凡,不似俗人,丟下木鋤,拘束答道“是。”問他倆,“兩位貴人是來莊中赴宴的麼?”

宣康問道“赴宴?”

“兩位貴人不是來給莊主祝壽的?”

“今天是莊主的生辰麼?”

“是呀。莊主請了很多人,聽說縣君、丞、尉也要來呢。……,兩位貴人既然不是來給莊主祝壽,那是來做什麼?”

“噢,我們是陽翟人,去京師求學的。路經貴地,因見此莊高大雄壯,故近前觀看。……敢問老丈,可是莊中之人麼?”

老者聽他們是去洛陽求學的,略放鬆了表情,但出於對讀書人的敬重,還是頗為有禮,說道“遠近十幾個裡,差不多半個鄉的鄉民都是莊主的賓客、徒附。老兒一家六口,妻、子、女、孫也全都服役莊中。”

宣康咋舌說道“十幾個裡,半個鄉的鄉民?那貴莊莊主家中豈不是得有徒附數百近千?”他沒有出過遠門,不知現今天下役使徒附、賓客數百的地主比比皆是,還以為全天下都應和西鄉差不多,因而吃驚。——西鄉雖也有幾個大姓豪族,但高家主要是經商致富,費家家較晚,根基尚淺,已被誅滅的第三氏專以遊俠為業,謝家耕讀傳家,能被列入曾經的“鄉中四姓”更多的是因為“讀”,而不是因為“地”,所以沒有一個像眼前此莊的莊主一樣有這麼多的賓客、徒附。

老農笑道“數百近千算得什麼?我陽城有一人,世為冶家,前幾年又當了鐵官長,富貴郡中,廣有良田,徒附何止數千!縣人呼其為‘富比千乘沈伯春’。”

荀貞說道“老丈說的此人可是姓沈名馴麼?”

“貴人也知他?”

“久聞其名。”

潁川郡內只有陽城有鐵,早在前漢時,此地便置有鐵官。本朝和帝初年“罷鹽鐵之禁”,不再實行鹽鐵專賣的制度,於是,在官辦的鐵官之外,此地便又出現了一些私營的冶鐵作坊,沈家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幾年前,這個沈馴又被郡府闢除為鐵官長,既私營,又管官營,幾乎壟斷了整個潁川郡的出鐵,家財鉅萬。若把潁川郡的大姓豪族分為士族和商賈兩類,這個沈馴就是商賈中的領。荀貞當然知道此人。

宣康說道“‘富比千乘沈伯春’?這人我也知道。可我聽說,他不是私鑄冶鐵的麼?何時當上了鐵官長?”

“貴人有所不知。沈伯春有個女兒,幾年前給了趙常侍的侄子做小妻。賴此之故,被郡裡任為了鐵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