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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且行且戰五百里(上)

剛入陳國不遠,就見前方有一支人馬在路上停駐。/

皇甫嵩傳下將令,全軍緩緩停下。這支人馬裡出來數騎,賓士行來。

荀貞在軍中遠遠望去,見這幾個人中帶頭的一個身穿黑色的官衣,頭戴高冠,革帶上配著青綬銀印,插著一柄長劍,卻是一副兩千石郡守國相的打扮。荀攸說道“此必是陳國相駱俊了。”駱俊,字孝遠,會稽郡人,是朱儁的同鄉。

荀攸說道“黃巾驟起,天下紛亂,豫、荊、兗、冀諸州尤為賊害,而我聞陳國獨得保全,其中固有陳王善弩之威名故,然亦有此人治民之功啊!”駱俊有文武才幹,少為郡吏,察孝廉,後被補尚書郎,繼而又被擢拜陳相,他今年不過三旬,而已是兩千石的高官了。

荀攸頓了頓,接著說道,“他這定是聞我王師入境,故此特來相迎的。”

皇甫嵩率王師過境,陳國不能毫無動靜,陳王劉寵是光武皇帝的六世孫,漢家宗室,諸侯王,身份尊貴,用不著親自來迎皇甫嵩,駱俊是陳國相,位同太守,由他來出迎最是合適不過。

果然如荀攸所言,很快就有幾騎從中軍裡出來,迎了上去。

出來的這幾騎卻正是皇甫嵩和從軍去東郡作戰的北軍五校裡的兩個校尉。皇甫嵩官拜左中郎將,掌數萬之軍,持節,乃是一軍之主帥,按理說位高於駱俊,叫一個校尉出去接見就是了,但他卻主動從中軍出去與駱俊相見,一點不擺架子,這點令荀貞很是贊服。

皇甫嵩從中軍來出來,兩下在路中相遇,各自下馬,相對行禮。因為距離遠,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只見他們敘了會兒話,駱俊回,向停駐在路上的隊伍招了招手,數百青壯挑著擔、推著車、趕著牛從隊伍中出來,皇甫嵩亦向中軍招手,他帳下的記室掾和一個負責輜重的司馬帶人出來,迎上那數百丁壯。不需說,這些丁壯挑的擔裡定是糧食,而那牛也肯定是送給皇甫嵩勞軍用的,至於丁壯推的車子裡卻不知裝的是什麼東西,因為被氈布掩蓋著。

這個勞軍相迎的過程不長,一則駱俊是國相,而今天下大亂,陳國雖獨得保全,國相卻也不能久離國都,並且更重要的是,正因為陳國獨得保全,鄰郡的百姓大量流離至此,如今陳國境內有著數萬的流民,這些都需要妥善安置,駱統能抽空出來迎接一下皇甫嵩已是不易,自沒辦法多耽擱時辰,而反過來皇甫嵩有聖旨在身,去東郡討黃巾,也不能在陳國多停,所以兩邊這個相迎勞軍的儀式只是個走個過場。很快,皇甫嵩就長揖辭別駱俊,歸還中軍。

駱俊帶著自己的人讓開道路,在路邊目送他們開拔離開。

荀貞這一部人馬緊跟在中軍的後邊,經過駱俊時,專門扭頭看了一眼,見他年約三十,三縷長鬚,形容清癯,大概是近些曰太過勞累之故,面色有點蒼白憔悴,不過眉眼間給人一種剛毅的感覺,牽馬站在路邊,腰桿挺得筆直,好似一株青竹。朱儁也是給人剛毅之感,不過朱儁的剛毅顯得鋒芒,好似利劍,一看即知是個武勇之人,而駱俊的剛毅卻帶著文人的味道。

荀貞從後世來,穿越至這個時代後,沒去過江南,對江南的印象全來自後世,在他的印象中江南的文人士子應該是幽雅細膩,帶著水鄉的韻味,一杯香茗,兩卷古書,風花雪月,而細數他見過的這幾個江南名人,朱儁、孫堅、駱俊,卻要麼剛毅,要麼猛鷙,這和他後世的印象完全不同,令他嘖嘖稱奇。不過再仔細想想,這卻也並不奇怪,畢竟如今之江南還不是後世之江南,後世的江南繁華地,而今之江南無論是經濟還是文化都遠不及中原,少數民族眾多,自然環境較差,住民尚武勇敢。昔年前漢武帝時,李陵深入匈奴腹地,與十幾倍的匈奴騎兵血戰十天,轉戰千里,當時他所帶的不就是五千“荊楚勇士奇材劍客”麼?

荀貞與駱俊對視了一眼,駱俊不知荀貞是誰,但見他英武不凡,眼前一亮,含笑著點了一下頭,荀貞亦微笑還禮。只是第一眼相見,荀貞對這個人就頗有好感,只是他卻不知,這第一眼相見幾乎也就是最後一眼相見,再次聽到駱俊的訊息已是在多年之後,而聽到的訊息是駱俊的死訊。

……

辭別駱俊,皇甫嵩繼續率部前行。

再往前行,路上所見與在潁川、汝南之所見就截然迥異了。沿途道路兩邊的田中麥子青青,已有尺餘高,長勢喜人,田中不時見有農人勞作,與潁川、汝南相比,這裡竟好似不聞戰事,如世外之桃源,這令荀貞、荀攸、戲志才等十分驚奇。戲志才說道“我雖也聽說陳國境內因為陳王、駱相之故,沒有黃巾賊亂,但卻不料竟是這一番太平之景象!”

田間麥子喜人,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有跨刀結伴行的青壯,有帶著孫兒的老人,亦有提著水甕的婦人,這些都是本地的土著,又有許多塵土菜色、扶老攜幼之人,應是從別郡逃來的流民。看到軍隊通行,田間的農人起身觀望,路上的行人、流民紛紛躲避。

荀攸離開隊伍,策馬到路邊,去到一群流民中,下馬問了幾句話,回來對荀貞說道“駱俊盡出郡府倉庫之糧,分給各縣,並派郡吏監督、催促各縣收容流民,熬粥賑濟,就地安置。”

荀貞嘆道“天下兵災,陳國獨全,何哉?一有陳王之武備,一有駱俊之撫民。老子云治大國如烹小鮮,這就是如烹小鮮啊。治國之策,不外乎文武兩道。”

宣康說道“荀君,以你的武功,待賊平之後,朝廷論功行賞,必能為一郡之太守。以我看來,君之治才,不遜駱相,君之武功,亦不遜陳王,待到那時,君必能比他倆做的好。”

荀攸、戲志才不由為之一笑。在荀貞的薰陶與教導下,宣康較之往昔,能力上強了很多,但到底年輕,不諳世事。荀貞心道“一郡太守?兩千石豈是這麼容易當上的?”笑對宣康說道,“叔業,便承你吉言了!我若能為太守,就用你為我的主簿,如何?”

宣康連連擺手,說道“荀、戲兩君才幹遠勝於康,李君之才也遠勝於我,我哪裡有資格去做君之主簿呢?”荀貞笑問他道“那我若是做了太守,你想做個什麼呢?”宣康認真想了會兒,答道“能為一府門亭長,康就足矣。”

郡府的城門、府門多有亭長,府門亭長即是郡府大門的亭長,主守府門。荀貞哈哈大笑,說道“你可是咱們潁陰的少年才士,怎麼能只做個府門亭長呢?怎麼也得任你一個主記史也!”

一路上有宣康這樣年輕純樸的青年人陪伴,枯燥的行軍之路似也輕鬆快樂了一些。

……

行四十里,天色暮至,前邊一座縣城,乃是長平。

皇甫嵩傳下令去,今晚就在長平縣外紮營。這個長平不是戰國時秦趙長平之戰的那個長平,那個長平在山西,這個長平當時歸屬魏國,秦軍也打過這裡,“始皇帝六年,秦將蒙騖攻魏,拔長平”,即此長平。前漢時,此地屬汝南郡,乃是大將軍衛青的侯邑,本朝歸屬陳國。

紮好營地,夜已初更,荀貞帶著荀攸、戲志才、李博、宣康出營,行馬於營外道上,觀察周邊的地理山川。荀貞有個好習慣,每到陌生一地,必要親自考察一番當地的人文地理,尤其是地理。荀攸、戲志才等人以為這是他的愛好,實際上這卻是因為荀貞知道天下即將真正的大亂,故此抓住一切機會熟悉各地山川地理,以備將來,沒準兒就會用上。

皇甫嵩選擇的紮營之地在長平縣西南十里,出了營往西邊走不太遠,前邊是條不寬的河流,此乃潁水之一條支流。潁水從臨潁流入汝南境內,最先的一段河道基本上是沿著汝南郡和陳國的分界線向東南流去的。西華和汝陽即在潁水南岸,過了汝陽,渡過潁水就是陳國境。

這條小河不寬,月色下波光粼粼,遠望如一條銀白的帶子。岸邊柳樹低垂,離岸不遠就是大片大片的田野。現時夜色漸深,野外無人,遠近悄寂,初夏的夜風帶來水氣和麥子的清香,遠遠聽到在不知名的地方有夜蛙呱呱。荀貞駐馬河邊,舉目顧望前後左右。透著濛濛的夜色,可見南邊數里外似有起伏之舊曰城牆遺蹟,河水的對岸是個亭部。

宣康指著南邊的城牆遺址,問道“荀君,此為何地?怎麼有段城牆遺蹟?”

荀攸插嘴笑道“叔業,一聞你此問,即知你沒有好好讀書啊。”

宣康說道“啊?此話怎講?”

荀攸說道“《傳》雲‘昭公二十一年……,衛公子朝救宋,丙戌,與華氏戰於赭丘。’這段城牆遺蹟就是赭丘城的遺址啊。”春秋之時,這一帶是宋地,宋國的華氏、向氏動了叛亂,將國君宋元公趕出了宋國,宋元公向衛國求援,衛國的公子朝聯合晉、曹、齊諸國助他平亂,與華氏爆了著名的“赭丘之戰”,經過艱難的血戰,擊敗了華氏。

荀攸南望夜下的那段城牆遺址,嘆道“‘元公毋信’。宋元公不守信義,聽小人之言,反覆無常,而終致使華、向造亂,若非衛公子朝之救,國將不保。讀史明智。尋於古書,可知三代之為何而治,亦可知夏商之為何而亡!”

他明面上是在說宋元公,而荀貞、戲志才、李博卻都聽了出來,他實則是借古諷今,是在用宋元公的例子來抨擊當下之朝政。楊賜、呂強、向栩、張鈞諸人的遭遇,不但使皇甫嵩、朱儁等人兔死狐悲,亦使荀攸等士子為之慼慼。宣康年少,在跟從荀貞前一直生長鄉間,與外界接觸不多,對荀攸的這番感嘆他似懂非懂,不是很感興趣,他更感興趣的是戰爭,恍然大悟地說道“原來這裡就是赭丘!以前學《左傳》,學到這裡,我的老師告訴我,赭丘之戰是史書所見之第一次一方棄長兵、純以短兵殺敵而獲勝的。荀君,是這樣的麼?”

在與華氏的交戰中,宋元公吃過一次大敗仗,差點棄城逃跑,後來在齊軍的幫助下,採用了齊將的建議,挑選精銳的兵卒,棄用長兵器,全用短劍,與華氏的叛軍肉搏激戰,獲得了勝利,敗華氏於新裡。這是否是史書有載第一次用短兵殺敵獲勝,荀貞不清楚,對不知道的事他向來是有一說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因笑道“可能如此吧!”停了片刻,見宣康露出神往之色,又說道,“叔業,兵法雲狹路相逢勇者勝。以短兵殺敵固然是‘勇’,然此策不可濫用,必須當確定麾下的將士盡皆勇敢、不畏死,又且是戰事陷入僵局之時,才可以此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