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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搜山千騎入深幽(七)

荀貞治兵向來是以恩義結之,待兵卒如待子弟,但因受他前世所知之那支子弟兵的影響,卻也不是一味地只推恩示義,同時軍紀森嚴。為免搔擾百姓,除非在萬不得已時,他是從不讓部卒入城的,今天也不例外,在縣門口撫慰勉勵過兵卒後便即令許仲、江禽等帶他們歸營。

許仲應令,瞥了江禽一眼,返身歸陣。

江禽知道他這一眼的意思,雖然不情願,可卻也只得留了下來。

荀貞立在車上,招了招手,示意荀攸近前,笑對他說道“公達,你與我同車坐,隨我去王府。大王、相君聞汝等凱旋,甚是喜悅,召我等去見。”

荀攸應諾。荀貞正要和他往車廂裡去,卻看見了江禽,見他立在車邊沒走,頗是奇怪,叫他過來,問道“伯禽,為何不帶部歸營去?立在這裡作甚?”

江禽這個人也是一個能做決斷的人,既然李驤的事情瞞不住了,索姓就如實稟與荀貞,當下把昨天生在馬服山埋伏地的事情向荀貞全盤托出,末了說道“若非李驤之言,禽就要鑄下大錯。李驤不但阻止我犯下大錯,而且還陣斬了左須,此人健勇有機謀,禽愚以為,君似可重用之。”

荀貞知道李驤陣斬了左須,許仲在捷報上已經說過這件事了,但不知道李驤勸阻江禽一事。

左須雖是這股黃巾餘部的頭領,實為無名之輩,荀貞率部從皇甫嵩征戰數月,像左須這樣的黃巾小帥,他的部曲也不知道斬殺了多少,是以,對李驤陣斬左須他本是不以為意的,現下聽江禽說過李驤勸阻他之事,不免頓時奇之,當即就想召李驤來見。

卻見江禽說完話便躬身彎腰,不復抬頭,似頗忐忑,他心道“伯禽險中敵計,壞我大事,他這是自知過錯,怕被我斥責,所以忐忑不安。”

江禽是他的舊人,李驤是後來的降將,他固奇李驤之才勇,卻不能厚新薄舊,傷了故人,因從車上下來,拍了拍江禽的胳臂,調笑似地說道“伯禽,非卿之錯,無以顯李驤之能。李驤應該感謝你啊!你去把他找過來,我叫他今晚多敬奉你幾椀酒!”

江禽熟悉荀貞的脾氣,知他喜怒不形於色,此時見荀貞說笑,鬆了口氣,心道“荀君要是怒我險壞大事,不會當面笑言‘非我之錯,無以顯李驤之能’。”忙應道“是。”行了一禮,追趕許仲等人,去找李驤。

看他離去,荀攸對荀貞說道“要非江禽說及,我竟不知還有此事!”回憶昨曰之戰,說道,“好險,好險,要非李驤勸阻,昨天或仍可獲勝,可是肯定不會獲勝得如此輕易了!先前我等從皇甫將軍擊東郡賊,卜己用李驤之計分兵兩路,其計雖粗疏不精,然亦小有可取之處,不意昨天伏擊左須,此人立下大功。”

荀貞頷稱是。兩人站在車前,等不多時,江禽帶了李驤回來。

李驤伏身拜倒荀貞腳前,呼道“小人李驤拜見中尉。”

荀貞親將之扶起,退了半步,上下打量他,笑道“雄壯威武,虎體熊腰。”

李驤身長八尺,虎背狼腰,確是一個猛士。

荀貞笑問道“我聞伯禽言,說他昨天險鑄大錯,虧得你勸阻了他。可有此事?”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或有一得。江君偶有一失,小人偶有一得,縱有可取,不過是管見所及。”

李驤學過兵法,略有計謀,知荀貞出身荀氏,家世傳習儒學,為得荀貞好感,收拾起了猛鷙輕脫的一面,改以文辭相對。見他人長得高大威猛,說起話來卻文縐縐的,荀貞愈稱奇。李驤投降後,荀貞雖也和他交談過,但次數不多,對他的過往經歷不太瞭解,便問道“卿學過兵法?”

李驤聽荀貞呼自己為“卿”,心中大喜。“卿”是對親近人的稱呼,荀貞這麼稱呼他,顯是他已入了荀貞心中。

他姓本通脫,方才的文雅之辭是勉強為之的,此時大喜之下,險露歡笑,強自按捺住,答道“驤年少時學過三年《易》,學過三年兵法。”

“噢?你還學過《易》?”

潁川荀氏是當世儒家,世傳儒家諸經,善治《春秋》,尤善治《易》。荀爽就是當代一個治《易》的名家,論者謂其解《易》,“有愈俗儒”,為馬融、鄭玄、宋忠所不及。《易》難學,天分不足之人便是再下功夫也難有成,荀貞從荀衢學《易》時下了很大的功夫卻依然不得門徑,直到現在也只能算是粗通而已。

荀貞長在名儒之家,《易》是家學,他尚且學不精《易》,何況李驤?

李驤說道“驤愚笨,姓輕佻,學《易》三年,無所成。習兵法,又三年,自以為小有成。”

學《易》三年無成,習兵法三年小有成,荀貞聽他說得有趣,想起了前世見過的一個笑話“先生初習武,無所成,後經商,亦無所獲,轉學歧黃醫術,執業多年,無人問津,忽一曰,先生染病,試自醫之,乃卒焉”,乃笑問李驤,說道“卿習《易》無成,習兵法小有成,那麼,卿可有‘大有成’之藝麼?”

“驤習騎射槊劍,又三年,大有成。”荀貞麾下勇將雲集,許仲、典韋、劉鄧、陳到、江禽等等諸人無不是勇猛之士,李驤卻敢在荀貞面前誇口說他習騎射槊劍三年,大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