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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呂布回贈堅所饋

定陵、郾縣接壤,定陵在西南邊,郾縣在東北邊,兩座縣城相距不足百里。

呂布兵出定陵,不過兩日,即到郾縣縣界。

雖是現下呂布、孫堅正交兵於定陵、郾縣此處,並且呂布部隊的軍紀並不好,燒殺搶掠都沒少幹,當地的百姓被嚇跑了很多,但至少在定陵縣內,行個一兩裡地,碰上個村落鄉里,還能在鄉中見到些許因為老弱而沒法背井離鄉、逃入山澤的鄉人,但在入到郾縣地界之後,卻是行了二三十里,都快能看到郾縣的縣城了,呂布所部沿途見到的百姓還是寥寥無幾,竟是道上鄉里,十室九空,幾無人煙。

呂布鄙夷地對曹性等親隨諸將說道“這一定是孫文臺的‘堅壁清野’之策,但是我軍糧秣充足,卻又何須取自於郾縣?”

“糧秣充足”云云,呂布倒非大話。

他在汝南的這些時月,橫徵暴斂,著實弄到了不少糧草,又幾次問袁術索糧,袁術儘管每次都沒按他的要求數目給他,且給他的糧中,因為屬吏們的貪墨,亦多是陳糧,乃至黴不能食用的,但多多少少,總有能吃的,也是進一步充實了呂布的儲糧,故他來打潁川時,隨軍帶的糧秣,便夠他全軍旬月之用。

到了潁川后,他帳下的諸將,除高順外,又先後縱兵搶掠定陵、舞陽、郾縣等地的百姓,把這些地方百姓家中存留的那點口糧,幾乎給搶了個一空,並而下春季,儘管田間的麥子還沒到收穫的季節,還是“青苗”,但也都被其兵毫不客氣地給盡數收割了,這些青苗,湊乎湊乎亦是能吃的,因是,粗略估算,他如今軍中的糧秣至少可夠他帶來潁川的部隊半年之用了。

曹性湊趣,拿出聽來的一句文縐縐的話,諷刺孫堅,說道“此承所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這話用在此處,不倫不類,但呂布的親隨諸將多是粗不識文的,卻無人覺得不合適,俱大笑。

如果真的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句言語,來形容孫堅或呂布中一人的話,別的不說,單就郾縣地界幾無百姓這件事,其實“小人之心”的是呂布。呂布的部隊之所以入到郾縣之後,沿途幾不見百姓,實非是孫堅為了“堅壁清野”,這些百姓的確是孫堅派兵,把他們收入到了城中的,但為的是保護他們。

事實上,孫堅的這個決策,在做出的當時,還引起了他帳下不少將校的反對。

一則,郾縣城沒有大的閒餘空間來安置這麼多的百姓;二來,這麼多的百姓進城,雖是他們各家帶的都有口糧,但郾縣此戰若是曠日持久,那麼很明顯,他們帶的口糧早晚有吃光的一日,如此,到的那時,孫堅的部隊是不是需要把自己的軍糧分給他們?這會“影響”守城。

然而,孫堅卻堅持己見。

他私下與諸將說道“我所以得居豫州者,貞之之力也。汝南、潁川都是海內的名郡,此兩郡中的右姓、名士多不勝數,根察他們內心的看法,他們對我實是都懷輕視。

“彼輩既輕視於我,而我江東男子也,又豈可久仗貞之?是以君等如欲與我久佔豫州,就只有一個辦法,即必須改變豫州士人對我的看法。我家本非士族,不是他們的同類,我亦不長於儒經,不善清談,君等更是無才能於此,那麼要想改變彼輩對我之見,我就只能從仁人愛民這方面入手。今次呂布犯潁川,殘酷暴虐,屠殺潁川士民,此正我宣示仁義,以示我與他不同的大好良機!所以,儘管君等提的反對意見,都有道理,然為長遠起見,吾卻不可從也!”

如前文所述,孫堅雖是武將,卻非呂布這樣,單純以武勇立世,基本沒有政治頭腦,他也是有一定的政治見識的,而且也有雄心壯志,故是,對於他自己該怎麼做,才能長久地掌控豫州,他亦是經常加以考慮,他對帳下諸將說的這番話,就是他考慮後的結論。

孫堅的這番話,先說的是“右姓、名士”,接著說的是“仁人愛民”,一個是士族,一個是百姓,看似不搭,實則不然,因為在當下的時代中,往往很多時候,掌權者口中、或臣屬佐僚們口中的“愛民”,所愛之“民”,事實上就是“士族”。

也就是說,孫堅說的“仁人愛民”,指的不是尋常百姓,他的此一“愛民”中的“民”,主要指的即是汝南、潁川等豫州諸郡計程車人,換個說法,本質而言之,他的“愛民”,就是維護、保護豫州諸郡士人家族的利益。

出於這個緣故,被他收入城中的郾縣百姓,固有尋常百姓,但他最為看重的,自還是家在城外計程車族。城中確實沒有足夠的空閒地方安置這麼多進城的百姓,孫堅把縣寺、都亭、傳舍等場所悉數騰將出來,專門給郾縣城外的那些士人家庭入住,再是人文薈萃,一個縣也沒有太多計程車族,況士族之間彼此結姻,郾縣城外計程車族在城中無不有親戚朋友,去親戚朋友家住的亦有,因是,這些進城計程車人家庭的居住環境還是很不錯的,至少能夠做到一人住一間屋舍,至於其它的黔小民,則聚集安頓,把之盡數收容在了城內的各條街道和“市”中。

居住的環境不同,日常的待遇也不同。士族家庭有官廨的庖廚給他們做飯,還有官奴婢服侍他們,尋常百姓的家庭,露天住宿,擁擠不堪,吃喝拉撒都在一堆不說,既進了城,得到了孫堅的庇護,那他們理當為守城出力,孫堅且從他們中選出了精壯千人,用之協助城防事宜。

這些且不必多言。

只說呂布率部,長驅直入,大搖大擺地到了郾縣城西。

孫堅早已聞報,已登上城頭,孫香、孫暠等從軍在城中的宗族子弟,程普、韓當、祖茂等孫堅帳下的得用大將,跟在他的左右,日前謁見孫堅的那三位郭、辛、荀士人亦隨從在側,一干人憑城俯瞰,觀望呂布軍的軍容。

但見如長蛇迤邐,只怕得兩萬多之眾的布軍步騎,由西到至。

時當中午,春陽明媚,陽光灑下遠近,道路南北兩邊田間的青苗,早前已被魏越部收割乾淨,如今那麥田就像被狗啃過了似的,有的地方露出黑黃的土壤,有的地方猶存綠色的麥稈,有的地方露出個大坑,也不是魏越部幹什麼而搞出來的,景色很不好看。

而就在這兩邊的麥田間,捲起了漫天塵土的呂布兵馬,金鼓齊鳴,旌旗如林,前為戰兵,後為輜重,行軍的聲勢極是壯大。不但在路上行軍,田地中,也有行軍中的呂布兵馬。路上的多是步卒,田中的多是騎兵。相比步卒,騎兵的數量為少,但騎兵是騎馬而前的,放眼望去,入目所見,遍野都是高頭大馬和馬上或著鎧甲、或穿布衣,或持矛槊,或挾弓矢的壯士,論以聲威,卻是比重佔少的騎兵部隊,更勝過比重佔多的步卒部隊。

孫堅細細觀瞧。

看到布軍步卒的佇列中,前頭的兵士持矛、盾而行,隨後是弓箭兵,再後是大型軍械,高聳的雲梯、高大的投石車、頭端裹著鐵的撞車等等諸物,雲梯差不多二十來座,投石車略少,撞車最少,只有四五臺。這些軍械都是又大又重,少則需四五人推動,多則需十餘力士,於緩慢的前行中,就像是一頭頭將欲噬人的猛獸,只看上一眼,就給人以強烈的震撼,最後是輜重車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邊。

一面面黑底繡紅字、丈餘高的將旗,飄揚於步卒、騎兵的隊伍裡。

最顯眼的當然是呂布的將旗,處在步卒行軍陣型的中軍位置,四五尺長、相似寬度的旗面上,豎繡寫著呂布的官銜,“奮武將軍、假節、儀比三司、汝南太守”,最後是個“呂”字。

奮武將軍、假節、儀比三司,這是呂布在刺殺了董卓後,王允奏請朝中,給他封任的官職;汝南太守,不必多說,則是呂布打入汝南,佔下了汝南半郡後,袁術表給他的官職。

環繞著呂布的將旗,長三四里,寬一兩裡的整個布軍的行軍隊中,離呂布將旗或遠或近,分別是張遼、高順、高雅、泛嶷、曹性等等布軍諸將的旗幟,旗幟上的繡字一如呂布將旗上的繡字,上邊是此諸將的將軍號、或校尉二字,下邊是他們的姓。

眾多的將旗之外,又按方位,各有繪畫著青龍、玄武等四象影象的軍旗,又有繪畫著猛虎等形象的軍旗,又有白、赤、黑、黃等各色的旗幟,總而言之,各類旗幟,不下百面。

隨孫堅觀看布軍形勢的那三個士人,看到眼前如此壯觀盛大的一幕,俱是震驚失色。

郭姓士人顫聲說道“呂布的兵馬何時如許多了?他是又從褒信等地調兵過來了麼?”

呂布初入潁川郡時,沒有這麼多的兵馬。

孫堅部圍攻褒信這個謠言是孫堅派人傳出去的,對呂布軍中現下的軍心不穩,孫堅自是一清二楚,他笑道“從褒信調什麼兵?我不是與君等說了麼?弘諮等現正往褒信進兵,呂布不往褒信派兵就不錯了!”

“那他的兵馬怎麼變得這麼多了?”

孫堅遙指呂布部隊的後邊隊伍,說道“君請細看,布軍前邊的兵卒雖甲械頗盛,後頭的兵卒卻俱裹幘弊衣而已,那些兵卒,定是他在定陵、舞陽等縣擄掠入軍中的。”

郭姓士人細看多時,現果如孫堅所說,稍微鬆了口氣,說道“將軍是說,布軍的戰兵實無這麼多,多出來的那些是被他裹挾軍中的百姓?”

“可不是麼?要非這些被他裹挾的百姓,他的部曲何能有如此之多?”孫堅瞧了郭姓士人下,見他仍面存驚慌,知道他是被呂布精銳部隊的氣勢給嚇住了,遂安慰他,說道,“今布軍的軍容觀之雖盛,然裹挾之民,有什麼戰力?無非壯壯聲勢罷了,動上真格的,一無用處!君且勿憂,請稍後數日,靜待我破滅呂賊,為慘死他軍中刀下的潁川父老報仇!”

到底是呂布帳下的精銳,都是虎狼之士,觀之委實雄健,郭姓士人的憂心不能因為孫堅的一句話就徹底消除,他憂慮地說道“呂布已號飛將,萬人敵也,我聞張遼、高順等,皆其帳下悍將,亦俱幷州之猛士也,而今彼等俱從呂布到此,明公,這場仗恐怕不好打贏吧?”

孫堅哈哈大笑,卻是與這郭姓士人截然不似,非僅毫無懼色,反而神采飛揚,說道“郭君,你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