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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阿芙蓉

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錢太妃的死對林若秋並未造成多麼大的衝擊,不過偏趕著今年她封后與二皇子出世,總覺著有點晦氣,好像冥冥中這件事是針對她而來的。

回去的路上楚鎮便感嘆道:“早知如此,或許朕該早些放錢太妃回去。”

若錢太妃能早早回到封地跟兒子團聚,心情暢快之後,或許不會這樣倉促亡故。楚鎮跟這些太妃雖沒有多少交情,可到底是先帝的妾室,名義上也是他的庶母,說完全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林若秋知他心中難過,因勸道:“生死之事誰能知曉,陛下與妾都是凡人,難免會覺猝不及防,可錢太妃偌大年歲,或許超脫肉體凡胎、早登極樂去呢?咱們反而該為她高興才是。”

楚鎮雖尊重神佛,卻不代表他會無條件相信,況且錢太妃一介碌碌後宮婦人,又非高僧能白日飛昇,她的死自然是無法叫人釋然的。

楚鎮有些鬱郁的道:“年初齊王回京,或許朕該多留他幾月,也不至於如今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

說不定皇帝由人及己,又聯想到自身上,錢太妃和齊王是死別,他和母親魏太后卻是生離,兩相比較下,哪一種情形更叫人難過也很難說。

他這廂唏噓不已,林若秋坐在馬車上卻悶不做聲,她有點懷疑錢太妃是被自己嚇死的。幾個月前去景福宮時,她看錢太妃的身子還好得很,怎麼突然間就急轉直下?莫不成自己那番話讓她嚇出了心病,以致於憂思過度、鬱鬱而終?

若真如此,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林若秋躊躇是否該抄寫幾卷渡亡經到靈前燒化,免得錢太妃的冤魂過來找她——她可沒魏太后昔年那樣強大的心理素質,就算錢氏是自己膽小嚇壞了自己,林若秋也無法全然釋懷。

回去之後,林若秋就讓進寶去西苑查問。鬱太妃在錢太妃病歿的當晚就暈倒了,後來又灌了三五天的藥湯,如今還是半夢半醒,神智也不甚明白。長輩如此,林若秋自然不好將人提來審問,況且鬱太妃跟錢太妃交情最好,好友一旦離世,也難怪她大受打擊,精神上承受不住——但願是這個原因。

鬱太妃那兒沒法下手,進寶只得將西苑的幾個宮婢提來審問,但眾人的說辭如出一轍,只道是暑熱潮悶,錢太妃從帝后離宮之後就染了風寒,後又催生出咳疾,錢太妃不願聲張,誰知這病就日復一日地重起來,竟至沉痾不治。

林若秋蹙著秀眉,冷聲道:“既知太后娘娘抱恙,你們為何不早些通報、請太醫過來療治?就算本宮不在,去甘露殿也是一樣。”

侍女們怯怯的看她一眼,“貴妃娘娘先前特意囑咐西苑諸人安分守己,太妃又怎好去打攪貴妃呢?”

看來錢太妃不是叫她給嚇破了,是讓謝婉玉把膽子給嚇細了,雖不知謝婉玉到西苑說了什麼話,可此事上她似乎無可厚非:先前景福宮故意生事,挑唆她跟林若秋相鬥,謝婉玉回過神來豈有不惱的,她在宮中積威多年,更不是忍氣吞聲的脾氣,就算錢太妃等人受了一頓排揎,那也是自找的。

只不過死者為大,自然不能再去尋錢太妃的不是,歸根究底,謝婉玉沒能及時發現錢太妃的病症,亦是她疏忽失職。於情於理,林若秋都得稍作懲戒。

謝婉玉要罰,眼前的這幾個也是糊塗,林若秋面朝著幾人道:“太妃性子軟不願多事,可你們不能為太妃解憂,亦是無能,本宮不能不給你們一個教訓,自今日起直至太妃出殯,你們都去錢太妃靈前守著吧。”

眾人忙千恩萬謝下跪,眼中俱流露出鬆快之色:比起罰俸,守幾日靈當然要輕鬆得多。因此之故,她們對皇后娘娘更多了些感激——早知道皇后娘娘這般好說話,當初就該多勸勸錢太妃娘娘,省得她終日疑神疑鬼了。

林若秋自己是從庶出小姐做起來的,自然知道月俸的重要性,在她而言無足輕重的懲戒,可對那些宮婢而言,幾兩月例銀子卻關乎家中性命,自然彌足珍貴。故而林若秋輕易不用罰錢這一招,而以別的方式取而代之,如此既能樹立威信,又不至於太得罪於人。

打發走西苑中人後,林若秋又叫了黃松年來加以驗證,但黃松年所說與那些人亦並無不同,錢太妃的確是病逝的,年老之人抗病力差,錢太妃又不肯叫大夫,結果小病釀成了大病,連性命都送了。

“不過,”黃松年躊躇片刻,還是決定對她坦然相告,“老臣發現,錢太妃曾有服食阿芙蓉的跡象。”

聽起來像某種草藥的名字,林若秋皺眉,“是毒?”

黃松年搖頭,“算不上毒藥,卻極能命人成癮。”

林若秋明白了,應該是類似鴉片罌粟一類的東西,不過這個似乎並不鮮見,她就聽楚鎮說過前朝宮裡有一種瓊漿玉液,服之可使人醉生夢死,飄飄欲仙,類似於近代的福壽膏。但因此物極難戒除,自太宗皇帝起就下令禁止了,但仍有人偷偷服用,有的是沒法子:譬如斷腿一類的重症,沒有很好的麻醉藥,可不只有靠這個止痛嗎?至於太妃們或是年老多病,或是覺得宮中太過寂寞,也免不了抽點解悶兒,錢太妃或許正是這個原因。

林若秋沉吟片刻,“錢太妃用這個有多久了?”

“依微臣之見,少說也得有三五年的工夫。”黃松年道,不過他也不能確定,尋常的仵作或許能切開肌理細細剖析,可錢太妃乃金玉之體,黃松年自然不敢擅動,若沒了全屍,只怕齊王回來就該令他五馬分屍了。

即便只能從眼珠、舌苔這些地方觀察,黃松年還是發現了些微不尋常之處,“以往也就罷了,太妃娘娘近兩個月裡似乎格外加重了服食阿芙蓉的分量,不知是何緣故。”

林若秋微微睜大雙目,“錢太妃於短期內病歿,會是這個緣故麼?”

黃松年斟酌道:“不一定,但太妃娘娘本就有寒症在身,加之阿芙蓉催化,就算今時無恙,想必也不能撐得太久。”

錢太妃大量服食阿芙蓉,到底是為了緩解身子疼痛,還是有人故意害她?林若秋可不覺得錢太妃會選用鴉片自盡,這位娘娘前些時分明還盼著跟兒子團聚呢,怎肯安心赴死?

林若秋的腦中彷彿有千絲萬縷,看似指引線索,卻怎麼也理不清楚,她茫然問道:“那麼鬱太妃是否真病?”

黃松年一怔,不明白她為何會問到鬱太妃身上,可他也只能老實作答,“是,鬱太妃娘娘脈象紊亂,氣若游絲,若不安心療治,恐難免步錢太妃之後塵。”

林若秋不禁露出一絲苦笑,若事情真是鬱太妃做下的,那這位娘娘可太精明瞭,就算她倚老賣老又如何,她是先帝舊人,如今又重病在床,別人怎麼著也不能太過難為她。

況且,縱使證實了鬱太妃脫不了干係,她也大可以為自己開脫,說是為了幫助錢太妃才提供偏方的,畢竟太醫院不肯來人治病,她總不能看著好姊妹生生疼死。

但願鬱太妃在這件事全然無辜,否則,她恐怕要面對一個極為難纏的對手了……

林若秋微微仰著頭,嘆息了一聲,又驀地睜大眼睛道:“黃大人,您是宮裡的老人了,可知這位鬱太妃娘娘性情如何?”

黃松年知她已有疑心,可他實在也幫不了太多,當初他只是個混日子的小太醫,哪怕是昭憲皇后身邊的一個侍女對他而言都可望不可即,鬱氏後來被皇帝封妃,地位尊崇,他就更見不上面了。

黃松年只能憑著一點模糊的印象作答,“鬱太妃娘娘的性子是極好的,雖無兒無女,可陛下對其卻十分敬重。”

林若秋蹙起眉頭,又是這個形容詞,敬重,先帝爺為何要敬重一個婢女?且聽上去終究帶了點距離感,似乎鬱太妃地位超然,可先帝並不十分寵她,既如此,又何必抬舉她為妃位,這不是打昭憲皇后的臉麼?昭憲皇后那樣得寵,按說不需要一個婢女來幫自己固寵的。

林若秋思量不出所以然,只覺得當年那段往事撲朔迷離,宮中人對昭憲皇后的諱莫如深,倒為這位無與倫比的佳人罩上了一層迷霧,叫人越發看不清楚。魏太后至今仍對昭憲皇后耿耿於心,昭憲的侍女又在宮中興風作浪,她真的如傳聞裡那般溫順寧和不問世事麼?林若秋覺得傳言恐怕得打個折扣。

回過神來,黃松年的兩條腿已在打顫了,他這樣年邁的人,自然禁不起久站,林若秋只好先叫他回去休息,至於鬱太妃的事,只好等鬱太妃康復之後再來追究——可她擔心這位娘娘會無限期的拖延下去,那她也沒法子了。

況且,比起錢太妃被人謀害這個理由,楚鎮或許更願意她是自然死亡。這等宮闈醜聞是不該叫外臣知曉的,最好的法子是按下去,免得朝野動盪,若是齊王得知這般,更得生出風波來——皇帝只希望他奔喪之後速速回去,並不願他在京中久留,否則要承擔的風險就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