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3頁

厲蘭妡攙著她的肩膀,卻沒有回答她——或者說疲倦得不知先回答哪一句才好。她看著天邊那個大而模糊的東西,火紅的一團沉沉向下墜去。舊的太陽落下去,明天還會有新的升起,它永遠是同一個——人卻不同。

厲蘭妡忽然覺得韋淑媛的話竟有幾分道理,在這個封建王朝中,尊卑地位的確是要緊的。她無法改變整個系統的設定,只能努力使自己爬得更高,最終逃離。韋淑媛此舉未嘗不是出自幾個高位嬪妃的授意,多半是甄貴妃,也許還有其他人。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超過她們的地位,成為人上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需要一個孩子。

回到幽蘭館,天色已擦黑了。蘭嫵扶著她到床邊坐下,道:“你餓了吧,我去命小廚房準備膳食。”

厲蘭妡無力地擺了擺手,“我沒胃口,不必費事了,先去讓廚下準備熱水吧,我得好好泡個澡。”

“可是……”

“照我的話去做。”

晚間蕭越過來,卻不見厲蘭妡出來迎接,連喊了幾聲後,只有擁翠出來回話:“啟稟皇上,我們主子正在寢殿中沐浴洗身,現下不宜見客。”

蕭越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他沒說什麼,徑直朝屋裡走去。擁翠既不敢攔,也不好攔的,只能在一旁幹看著。

蕭越推門進去,就見屋內白氣蒸騰,如同山間籠罩的雲霧。正中豎著一隻大木桶,水幾齊桶沿高,裡頭坐著一個雪膚烏髮的女子,香肩微露,眉目如畫,此時看來竟有幾分出塵脫俗的韻致。

蘭嫵在一旁持著木勺為其淋水,她先瞧見蕭越,正要行禮,厲蘭妡已覺出異樣,她淡淡道:“阿嫵,你先出去吧,這裡不必你伺候了。”

蘭嫵吐了吐舌頭,悄悄出去,隨手將門掩上。

厲蘭妡猶自悠閒地泡著澡,並不回頭看這位夫君,“陛下怎麼這時候過來了?請恕臣妾不便起身迎接。”

蕭越哼了一聲,“你倒很有閒情逸致。”

“臣妾生性疏懶,懶人都是貪圖享受的,盡力使自己快活,怎麼陛下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不大愉快?”

“朕一向忙於政務,自然不似你這般逍遙,至於不愉快,卻是因為剛剛聽說了一件秘事。”

“哦,不知是什麼事?”厲蘭妡好奇地轉過身,將下巴磕在桶沿上,兩隻玉臂柔柔伸出來,大有洗耳恭聽的架勢。

“說來也巧,還是你之前那位主子應婕妤告訴朕的,她說……”蕭越忽然瞥見厲蘭妡雪白的頸項間露出一抹綠痕,彷彿有什麼東西掛在上頭,他心頭疑雲乍起,三腳兩步上前摘下,抖抖索索道:“應婕妤說的果然不錯。”

“應婕妤說什麼了?”厲蘭妡仍是一副無辜的模樣。

“你還抵賴!”蕭越幾乎抑制不住胸中的憤怒,他將那東西牢牢握在手裡,恨聲道:“你果然戀著旁人,將你倆的信物看得這般重要,連浴身都不願摘下!”隨即將應婕妤的話一五一十說個罄盡。

厲蘭妡仍十分冷靜,沒有半點驚慌失措的模樣,“陛下便這樣相信應婕妤的言辭,卻不願意相信臣妾?臣妾在陛下眼裡便是這樣一個不可信之人?”

蕭越不說話,只恨恨盯著她,意思大約是預設。

“臣妾明白了,”厲蘭妡不怒反笑,笑容裡卻帶著一分苦澀之意,“陛下既然認定這是信物,何不仔細瞧瞧,臣妾相信,您會比臣妾更清楚它的來歷。”

蕭越半信半疑地攤開手心,瞬間變得愕然:“怎麼是這個東西?”原來那塊翠綠色的扇墜,正是他原來摺扇上的一部分,跟了他許久,他自然最熟悉不過。

厲蘭妡澀聲道:“陛下還記得那日在興陶館前面的涼亭中,您教臣妾練琴麼?這塊玉正是那日您掉在亭中的,卻不料被臣妾拾得。”

蕭越當然記得,他還記得當日眼前這個女子試圖誘惑他,他用摺扇勾起她的下巴——她有一個生得很好的下巴。

☆、

蕭越輕輕咳了一聲,“你為何不早點送還給朕?”

“陛下真的在乎嗎?”厲蘭妡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眼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這樣東西對陛下而言,不過是一塊不值錢的玉石,對於臣妾卻是無價之寶。臣妾出於私心,悄悄將它藏起來,本打算永遠不叫人知道,誰知無意中被應婕妤瞧見,臣妾情急之下才扯了個謊——不能說完全的謊話,因為有一半是真的。”

她幽幽嘆道:“這個扇墜的確是對意中人的念想,卻並非一個莫須有的表兄,而是對於陛下。”

如果說這個女子從前一直籠罩著朦朧的面紗,現在她的面目卻漸漸分明瞭。蕭越的喉頭有些乾澀,“倘若朕記得不錯,你可是口口聲聲說過,你喜歡的是朕的尊榮和權勢。”

“也包括陛下這個人。”彷彿察覺到空氣中的寒冷,厲蘭妡將身子縮回水下,只有一顆小小的頭露在外面,像一隻怯弱無助的小獸,“自然,陛下是不會相信的,您寧願相信言語中所表露的渺茫的愛意,卻不願意用真心去感知一個活生生的人。臣妾很知道這一點,與其讓您將我和其他妃嬪一樣看待,不如讓您討厭我。所以臣妾才會說出那一番話來刺激陛下,這樣至少可以讓您記住我。而我只要知道我在您心中是不一樣的——就足夠了。”

“若非陛下今日一番質問,臣妾也許至死也不會袒露心意,當然,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臣妾只能言盡於此了。”她微微垂眸,“也許到了明日,陛下就會忘得一乾二淨,這也是很自然的事。”

厲蘭妡一頭青絲鬆鬆紮起,兩彎眉毛疏淡有致,加上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純淨得彷彿不摻半點雜質。

她的確配得上“清水出芙蓉”這幾個字。蕭越看著她,忽然覺得有些恍惚。厲蘭妡平靜地正視著他,足可見內心清白無愧。他想自己從前大概真是誤會她了,這令他頗為負疚。

潮溼的霧氣在髮梢凝成水珠,再沿著光潔的面龐滑落下來。蕭越竟有些乾渴,他稍稍避開眼道:“水涼了吧?要不要朕給你添點熱水?”他彎腰拾起一旁的木勺。

“不必了,臣妾已經沐浴完畢。”厲蘭妡筆直地從桶裡站起,白玉般的身量毫無遮掩地暴露在蕭越面前。

蕭越下意識地扭過頭,一派君子人的模樣。厲蘭妡輕輕將他扳正,笑道:“臣妾是陛下的女人,陛下怎麼正眼也不敢看臣妾,怕臣妾吃了您嗎?”天真中透出含蓄的妖冶,最有誘惑性的一種語調。

木勺落地,碰出咣噹的聲響。

蕭越無奈,取過一旁的軟綢,小心地披在她身上。厲蘭妡伸手攬住他的肩,在他耳畔輕聲道:“陛下,臣妾有點冷,您抱臣妾到床上,好麼?”她在蕭越耳垂上細細咬了一口,令他覺得一陣酥麻的癢意。

這種要求是難以拒絕的,蕭越只得依言照做。扶厲蘭妡倚在靠枕上,他忽然發覺厲蘭妡弓起的膝蓋上有兩塊顯而易見的淤青,甚至隱隱透出紫色,他不禁問道:“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