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2頁

厲蘭妡狠狠瞪了他一眼,終究無法。人為刀俎,她為魚肉,在她逃出生天之前,她只能乖乖照這小鬼頭的話去做。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夏已盡,秋已至。而在整個漫長的秋季裡,最歡盛、最熱鬧的無疑就是中秋夜宴了。

殿外圓月高照,光撒千里;殿內亦是張燈結綵,明若白晝。太皇太后年老體衰,對這種宴會一向是推辭不受的,因此高座上只有太后與皇帝出席。主座往下左右首各分兩列,左首為諸位皇親貴戚,右首則為蕭越的後宮嬪妃,依位份尊卑而列。

厲蘭妡因生育了皇長女,次序位於資歷深過她的梅才人之上,好在梅才人是個省事的,倒不覺得什麼。

她們這一列上首自然是甄貴妃和賈淑妃。厲蘭妡留神瞧去,賈柔鸞依舊如常——她一向是溫厚平和的,也只剩平和了,縱有什麼也瞧不出來;至於甄玉瑾,她卻是盛裝麗服,華光照人,絲毫看不出頹喪之氣——自從上次的事後,蕭越雖不曾將她怎樣,卻幾乎再沒見過她。明眼人都看得出,甄玉瑾的地位不如從前了。

如此虛張聲勢,更像是底氣不足的偽裝。厲蘭妡不再管這兩人,目光向對面投去。那一條几乎全是諸位親王同他們的妻室,有的已經發了福,一臉酒肉相;有的看著還很年輕。

只有兩位身邊沒有女眷陪同。

☆、

梅才人為人溫厚誠篤,偶爾卻也喜歡說點閒話,當下她悄悄向厲蘭妡道:“肅親王早就過了成家立業的年紀,卻至今未肯娶妻,單在府中蓄著幾個美妾,為了這個,太后娘娘很是不喜呢!睿王跟這位兄長最為要好,生怕把他也帶累壞了。”

厲蘭妡便知她說的年紀稍長的那位,看著總有二十來歲,雖號為“肅”,身段面貌倒偏向風流蘊藉,一雙微狹的桃花眼裡總帶有三分醉意,面白如玉,唇薄如紙,無疑是個多情的人物。

睿王則是坐在他身旁的那位,才十幾歲的模樣,身子卻很壯健,是勇武的少年人,到了戰場想必也能有點虎氣,但不知頭腦充不充足。

別人說話,厲蘭妡總不好不睬,她掩口道:“想必肅親王的眼光高得很,一般的他興許瞧不中。”

梅才人撇了撇嘴,“我看未必,肅親王風流成性,在外邊的名頭可大著呢,縱然好人家願意將女兒許給他,他也未必肯娶回去——家裡多了個王妃,難免受了牽制,不得自在。”

這位梅才人對男子的天性倒看得很透,厲蘭妡莫名覺得親切,吃吃笑道:“姐姐慣會說笑的。”她忽然發覺蕭越的目光有意無意向這邊瞟來,忙住了嘴,裝出正襟危坐的模樣。

晚宴自有一套例行的流程——冗長乏味的流程。先有太后照例寒暄幾句,蕭越木著臉致辭,眾人齊聲祝賀,接著便是一輪敬酒,然後再是一輪——厲蘭妡只稍稍抿了幾口,其餘的悉數折進袖裡。

宴至半酣,甄玉瑾忽笑盈盈地起身,舉杯提議道:“陛下,如此幹飲難免無趣,不如想點別的樂子吧!”

蕭越並不看她,“歌舞待會就呈上來。”

甄玉瑾半帶撒嬌地說:“宮中的舞姬總是那些,式樣也不多,毫無生趣……臣妾倒是有個主意,咱們這些姐妹多半受過禮樂的薰陶,或有一技在身,趁著今日高興,不如由眾姊妹大展奇才,各人擅長什麼,也讓諸位賓客見識見識,圖一樂可好?”

厲蘭妡暗暗稱奇:這甄玉瑾也是奇思妙想,豈有天子宮嬪當眾獻技以娛賓客的,搞得像青樓的老鴇賣弄手段招徠客人似的。不過她主動提起這一出,想來其中必有什麼關竅了。

蕭越沉著臉未肯答話,太后先笑著說道:“到底是小孩兒脾氣,貪圖新鮮,也罷,就依你吧。”她輩分居長,將在座諸位都視作小孩子,眾人也沒有話說。

有了太后的許可,事情便好辦了。眾妃嬪依序抽籤,接著便各自上臺表演——其中或者有什麼手腳也未可知。

厲蘭妡也大開了一回眼界,這些大家閨秀不管性情如何,一身的本領都過硬,諸如賈淑妃的琴、霍夫人的簫、傅妃的劍舞、聶淑儀的畫、楚美人的詩等等,放在現代也不差。看來從小的藝術陶冶的確很有必要,厲蘭妡就吃虧在這一點。

甄玉瑾出場已接近尾聲——她早早地便找藉口出去更衣,以便有充足的時間準備。

美女現身都是需要陪襯的,先有兩列翠衣宮女徐步而入,在巧妙的舞姿變換下,圍成一圈又一圈的圓,繼而弓下身,青絲秀髮俱朝向內,外人看來只見衣裳卻不見人影,那衣裳彷彿會法術一般,在空中飄飄蕩蕩,有一種悽蒙迷離的韻致。

唯有那一點一點的顫動看得出裡頭裝著活人,那顫動彷彿也有規律可循,遵循美學的佈局。衣裳層層疊疊,像碧青的荷葉擁聚在一起,微風緩緩吹過,衣上的皺襞便成了青色的波紋。

波動越來越強,終於到了撐不住的一點,從萬片荷葉的中心箭一般竄出一朵白蓮,原來是一身白衣的甄玉瑾。她姿容清麗,在荷葉上婷婷而舞,絲毫不覺得擁堵,遊刃有餘。

她一向以濃妝示人,雖然美豔,看久了也覺膩味;如今驟然換了一種形象,眾人的目光便都叫她吸引去了。當然,厲蘭妡很清楚,她絕非不施脂粉,只是淡掃蛾眉罷了,自然了,那些蠢男人是分不清淡妝與無妝的區別的——說她嫉妒也罷。

甄玉瑾越舞越快,越舞越歡,像一朵碩大的雪花在空中盤旋,最終化成一灘柔柔的水,沿著寬闊的荷葉漫到殿前。彷彿一個趔趄,她在蕭越的桌案旁頓住腳步,優美地仰著頸,如同天鵝之舞。

扮演荷葉的宮人慢慢退到殿外,場上只剩甄玉瑾一個,她重新加快舞步,旋轉,旋轉,旋轉,那件白衣無風自落,露出裡頭鮮紅的舞服。甄玉瑾的動作漸漸變慢,最後以一種奇異的姿勢凝滯住——地上白衣如雪,她則似一株紅梅昂然立在雪中。

在剎那的沉默之後,眾人皆報以熱烈的掌聲,連厲蘭妡也不禁讚歎:此女白衣若仙,紅衣豔烈,的確是罕見的美人。

幾個王爺的目光俱膠著在她身上,甄玉瑾只做不知,眉梢眼角卻露出得色,她斂衽施禮道:“臣妾失禮了,還請皇上莫要見笑。”

蕭越真個沒笑,聲音也一如既往的平穩:“愛妃的舞姿真如天人也。”

甄玉瑾大概早就習慣他的面癱,不以為意,輕輕走到厲蘭妡案前道:“厲妹妹,該你了。”

眾人都知道她是雜役房的使女出身,家中也自貧寒,自然不可能學過什麼才藝,不過看一場笑話而已。厲蘭妡當然也不會蠢到真出來獻醜,彈琴她固然一知半解,且有賈柔鸞珠玉在前;至於寫字……她那筆字勉強能見人,說到優美還差得很遠。

厲蘭妡思量一回,赧然笑道:“嬪妾愚鈍,無可獻醜。”

“今日諸位妹妹俱不推脫,厲妹妹又何須膽怯?倘若厲妹妹一定不肯,就請照規矩罰飲三杯。”言笑間,甄玉瑾已慢慢斟上一杯酒,看來她打定主意不放過厲蘭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