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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頁

傅書瑤在後頭喚:“明玉,仔細別把你父皇的衣裳弄汙了。”

明玉並不理她,而是留意到蕭越身邊立著的女子,歡喜道:“聶娘娘,你也過來了。”

聶淑儀捏了捏她紅噴噴的笑臉,嗔道:“你在哪裡作耍,瞧都髒成個泥人了!”

明玉語無倫次地說:“我在後院栽花、種花、翻土,翻來翻去的,所以一身泥……”

說不清楚,她索性不說了,眼巴巴地看著蕭越:“父皇,母妃說她出門去了,這都快一天了,怎麼還沒回來?”

蕭越的眼眶有一點溼,也許是因為夜晚潮溼的霧氣,他一把將明玉抱起,令她小小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口中道:“朕也不知道,是朕逼走了她,朕不敢問她。”

這三個相似的句子顯然令明玉的小腦瓜承受不住,她有點吃力地想了一想,歪著頭道:“母妃會回來麼?”

“會的,一定會。”蕭越的聲音很輕,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

小孩子很容易打發,一個承諾便能令其滿足。明玉放心下來,又問道:“父皇,你今晚會留在這兒嗎?”

蕭越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傅書瑤,卻見她也靜靜望著自己,很快他便下了決定:“不了,朕還有許多摺子要批,怕是不得閒。”

傅書瑤臉上不知道有沒有掠過一絲失望。

明玉可憐巴巴地說:“那麼我想聶娘娘留下來陪我,可以麼?”

蕭越不意她會提出這種要求,驚奇地看向身邊的聶淑儀。

聶淑儀同樣意外,她笑了笑,和婉道:“自然可以。”

蕭越方將明玉從肩頭放下,拍了拍她的手心道:“你可得乖乖聽話,早點休息,朕明日會來檢查的。”

明玉乖巧地答應著,蕭越方轉身離去。

傅書瑤與對面的聶淑儀隔空相望,“不想今日我得和妹妹共寢,真是意料之外。”

聶淑儀恭敬地屈膝施禮,“嬪妾榮幸之至。”她拉起明玉的手,“明玉,走,咱們進去梳洗吧。”

傅書瑤眼看她們從身邊經過,嗅著空氣中遠遠傳來的梔子花香,缺了水,連花香也不夠芬芳,在枯寂的夜裡有些乾澀,一如明玉對她的態度。為什麼呢,她明明已經在盡力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為何明玉還是對她若即若離,莫非小孩子真有洞察一切的本領,可以輕易看穿一個人的本真?

傅書瑤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夜,厲蘭妡和蘭嫵並榻相臥,從雜役房逃離之後,兩人再難有這樣親近的時刻。如今重回昔日時光,兩人卻都睡得不是很好,一來是因為擇席之症,二來則是門外若有若無的動靜。

蘭嫵無論如何睡不著,索性支起半身,在厲蘭妡耳畔道:“我彷彿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別是有賊吧?”

厲蘭妡安靜地閉著眼,“所以我讓你在背面加一道門閂,你看,有效果了吧?”

蘭嫵聽出她的意思,“娘娘是說,想偷咱們東西的是這尼庵裡的人?這……她們也太心急了吧?”

“若你面前有一大堆財寶,你急不急?”厲蘭妡平穩地翻了個身,“睡吧,若你覺得吵嚷,我這裡還有兩團棉花,拿過去堵住耳孔便是。”

蘭嫵無奈,只得伸手接過。

腳步聲直到後半夜方才漸漸止息,兩人也終得睡個好覺,那兩團棉花算不上多麼有效,終比沒有較強。

一早起身,蘭嫵驚奇地發現滿院盡是青白憔悴臉孔:她不過是沒有睡飽,這些人簡直耿耿不寐。

☆、

濟慈師太倒是神采奕奕,當她來到厲蘭妡房中時,身後跟著侍從,手裡分別持著熱水、剪刀、巾幟等,赫赫揚揚,是要大幹一場的陣仗。

厲蘭妡詫異道:“住持這是何意?”

濟慈慈眉善目地笑道:“娘娘既然身入佛門,便應剃斷鬚髮,以示斬斷塵緣。”

厲蘭妡最得意的就是一把好頭髮,倘若滿頭青絲盡數削去,再長起來可就難了。厲蘭妡眉毛一橫,蘭嫵伶俐地開口:“昭儀娘娘既是入貴寺祈福,想來蓄髮修行也無妨。”

濟慈為難道:“這……恐怕不合規矩……”

蘭嫵敏捷地接道:“師太所言的誠心僅止於表象麼?真正心中無物,縱然身處錦繡堆中亦能參透佛法;倘若雜念叢生,即便落髮去衣又有何用?有言‘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師太莫非連此都不曉得麼?”

牛不喝水強按頭,也得按得住才好。濟慈不意她這般伶牙俐齒,不禁愣住,強笑道:“不想蘭嫵姑娘也精通佛理,也罷,剃度就不必了,不過厲昭儀既已遠離俗事,自當廢去身份名位,另擇一法號為宜。”

厲蘭妡微笑道:“這是自然,還請住持代為賜名。”

濟慈見事情遂願,正要開口,蘭嫵忽道:“不知娘娘該從何輩?”

“這個麼……既由貧尼代為賜號,自然從妙字輩。”

“然則厲昭儀的資歷與宮中諸位主子等同,若真如此行事,豈非住持您比各位貴人還長了一輩麼?”蘭嫵侃侃道。

妙殊在一旁助攻,“是啊,住持師父,厲昭儀縱然不與太師傅比肩,至低也應與您和監寺師叔等同,怎可與我們這些人相提並論?”

濟慧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暗恨她胳膊肘往外拐。濟慈卻只能沮喪地道:“蘭嫵姑娘說的有理,如此,貧尼便代先師收徒,為娘娘賜一號‘濟元’,濟元師妹,你若是不計較,就請向著先師的牌位叩一個頭罷。”

厲蘭妡當然不計較,她既能對活人折腰,也肯向死人低頭——只需要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她就能在輩分上壓過那些小尼僧,無需怕她們對自己指手畫腳。

儀式結束後,濟慈一個眼色,濟慧悄悄將妙殊叫到一邊,叱道:“妙殊,你是在這庵里長大的,你忘了是誰把飯你吃,竟這樣幫著外人?”

妙殊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監寺師叔,濟元師叔雖是奉旨離宮修行,照說與宮裡再無瓜葛,可您想想,若咱們個個苛待於她,難免使其心中生出怨恨,恐怕恨透了咱們,倒不如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如此才更好成事不是麼?”

濟慧聽得眉開眼笑,“想不到你這小妮子竟這樣有手段,我素日倒小看你了,也好,就這樣辦,虛虛實實,她們才沒有防備。”

妙殊舒了一口氣,也陪著笑意,她心中另有一番計較:濟慈和濟慧奉了宮中主子的囑託,才想百般折辱厲昭儀,她縱然幫著作踐,也只是錦上添花,得不到上頭重用;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幫助厲昭儀——厲昭儀畢竟生下了皇長子,未必沒有翻身之機,萬一真有那日,自己的功勞可就大了。

賜號之後,厲蘭妡正式成為庵中一員,妙在她算長輩,那些小尼僧見了她還得半恭不敬地稱一句師叔,尋常粗重活計也勞煩不動她,厲蘭妡每日只需要裝模作樣地做做功課即可,日子過得清閒無比。

數日之後,厲蘭妡就發現自己命蘭嫵新加的那道門閂悄無聲息地損壞了,她也沒命人修理,只是聽之任之,彷彿渾然沒有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