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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們忙忙碌碌折騰了半宿, 結果還是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出來, 而據那圍觀的好事者道,光血水就接了半盆子, 更別說斷斷續續的呻吟是多麼悽慘了。

傅瑤沒有親自去瞧, 她實在是害怕。初來深宮之時, 她的確懷著許多惡劣的假想,但隨著時日一天天過去, 她反而覺得這宮廷不及預想中那般可怕,蠢鈍如郭氏女,剛愎如趙皇后,都不曾對她平靜的生活有半分影響, 元禎更是一心一意地護著她。或許正是他的保護一點一點麻痺了傅瑤的意志,如今她驟然聽聞這樣的慘象, 已經沒有勇氣去面對。

事出必有因,董美人的小產非關意外, 乃是人為。皇帝雷厲風行, 下令嚴查,很快就有宮人受不住刑,供出幕後主使——原來負責煎藥的宮人中,有一個便是從前侍奉過高貴妃的婢女, 正是她得了高貴妃的授意, 暗中將一味附子摻入藥罐中, 意圖除去董美人腹中的胎兒。

安王已經與儲位無望,高貴妃卻還是這樣孜孜不倦, 足可見其人喪心病狂。皇帝勃然大怒,命將高氏打入冷宮,五日後賜死。安王拼死入宮說情,也被皇帝踹了一記窩心腳,當時便暈厥了,被人抬回安王府,據聞至今未醒。

一時間,整個皇宮都籠罩著愁雲慘霧之氣。

傅瑤不得不承認,儘管她對董美人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心中還是有幾分竊喜的。高貴妃這種近乎自爆的舉動,除掉了可能出世的四皇子,也間接毀滅了她自己,如此元禎的太子之位就更加穩固了,傅瑤其實該感謝她才是。

出於一種莫名的歉疚,傅瑤帶著幾樣補品去看望了病榻上的董美人。董美人沉浸在喪子之痛中,情緒低沉且暴躁,不願意見任何人,連傅瑤送的補品也扔了出去。如此,傅瑤就是想勸慰她也沒法子。

她怏怏地回來,就見秋竹在她跟前欲言又止。

傅瑤最見不得別人態度鬼祟,便皺眉道:“有什麼事?直說吧。”

秋竹屈膝回道:“冷宮裡的高氏託人傳話,想見您一面。”

高貴妃都要死了,還見她幹嘛?若說是恨她,這回的事是高氏自作自受,賴不到她頭上。

但是人的心理就是這樣奇怪,越是有一點神秘的影子,就越是想探究個清楚。何況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許她真能從高氏嘴裡聽到些秘密也不一定。

傅瑤思忖一會,帶上秋竹和常遠一併去往漪瀾殿。常遠身手了得,即便高貴妃有什麼鬼心思,也會立刻被其制服。

她許久不曾來到這個地方,如今驟然一瞥,才發覺它與記憶中已大不相同。從前的漪瀾殿該是何等富麗,如今卻塵灰遍佈,蛛網密結,若說以前還有一絲人氣,現在怕是連鬼都不肯住了。

常遠用力推開厚重而緊閉的大門,一股揚塵撲面而來。傅瑤用手絹掩住口鼻,全程皺眉走過去,只覺裡頭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人聲。

大堂的角落裡蜷縮著一個瘦削的身影,傅瑤仔細辨認了片刻,才認出那是曾經的美人高貴妃。她大概多日不曾梳洗過,頭髮上結了厚厚的油垢,衣衫破爛不堪,連面容也黯淡無光。

但是她的眼睛仍是亮的,看得出精神很足,傅瑤暫且放下心,看來這位娘娘還沒有變得瘋瘋癲癲——發了瘋的女子可不好對付。

她上前一步,俯視著那人喚道:“貴妃娘娘。”

皇帝未曾廢去高氏名位,傅瑤也不肯落人話柄,但是要她還向高貴妃行禮,那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高貴妃輕輕的一笑,模糊間竟有一點從前的嬌媚和動人,“難為太子妃還肯見我,本宮真是榮幸之至。”

傅瑤冷眼看著她,她本來覺得高貴妃還沒瘋,但是聽了這句話,又覺得她的神智還不是那麼清楚——都到這個地步還不認命吶。

高貴妃眼珠轉了轉,“我有幾句體己話想同你講,不知太子妃可否屏退眾人?”

傅瑤四下環顧,並未見到什麼可以充作兇器的工具,心中略略釋慮,遂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吧。”

秋竹常遠對視了一眼,垂目退出,他們知道分寸,自會在門外候著,一有不測便衝進來,以免高貴妃的奸計得逞。

高貴妃掩上門,輕輕笑道:“太子妃也覺得是我令董美人小產的嗎?”

“不是你還有誰?”傅瑤反問她。

趙皇后雖有些拎不清,卻還不至於將一個小小的美人放在心上。而在這宮中,既有雄心、又有膽量的,就只有高貴妃一個了,何況她的手一向伸得很長。

高貴妃臉上掠過一絲自嘲,“是啊,反正我已經滿身汙名了,再多一樁也沒什麼。”

她忽然一拂裙襬,鄭重的在傅瑤跟前跪下,“妾身自知性命難保,可是安王……妾身實在放心不下。”

她忍了忍淚,眼眶中似有晶亮溢位,“妾身知道太子與太子妃都是秉性純善之人,惟願在妾身去後,能保全安王性命,留他後嗣有人,妾身九泉之下亦能心安了。”

自稱妾身,證明她已將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顯然高貴妃自知必死無疑,但是元祈是她唯一的骨血,她盡力也想保全這一個兒子。

傅瑤嘆了一口氣,扶住她的胳膊道:“娘娘先起來。”

“你答應了?”高貴妃眼眸掠過一絲竊喜。

傅瑤搖了搖頭,“我不能。”

“為何?”高貴妃語氣又氣又急。她都已經放下身段儘量討好,為何傅瑤卻連這點請求都不願答應?

傅瑤直視著她,“娘娘自己也清楚,儲位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縱然太子殿下不計前嫌,可是安王的性子你也知道,萬一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來,莫非太子殿下還得反過來護著他不成?”

她鄭重的拜了一拜,“請恕我不能依從娘娘之命。”

“太子是太子,你是你,即便太子不肯,你在他耳邊勸說幾句,勸得他改變心意不成麼?”高貴妃不肯放過一線希望。

傅瑤坦然看著她,“娘娘須知,我和太子殿下本就是一心的。”

高貴妃啞然看著她,只覺這女子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固執,不易打動。半晌,她輕聲道:“你就這般肯定太子是真切的喜歡你?”

這個問題傅瑤私底下猜想過無數回,可從別人耳裡聽到還是頭一遭,心中不免有些怪異。她儘量鎮定的說道:“否則娘娘以為呢?一個出身平庸的女子,若不是太子抬愛,如何能由良娣擢升至太子妃之位?”

她想高貴妃大約有些嫉妒她。論家世,論樣貌,論才華,高貴妃無不做到了女人的極致,如今卻落到這般收場,也難怪她心氣不平了。

高貴妃聽了這句話,忽然咯咯地笑起來。連著幾日水米不進,她的聲音粗嘎嘶啞,聽起來簡直比林中的夜梟還滲人。

傅瑤皺眉看著她,再一次疑心高貴妃是否有些精神不正常。

高貴妃半晌才收住笑,嫵媚的瞥了一眼道:“你怎會這麼想,家世不正是你最大的資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