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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長生牌坊

秦老爺和秦太太都是久經世故之人了,兩家結親,人家女方有些條件倒也正常,但如景川侯府開出的這條件:他兒子考中進士,才肯許婚,秦太太第一反應就是,兒子被景川侯府騙了啊!景川侯府這是把自家兒子打發回揚州,轉頭就得給李姑娘另許親事。

其實,不只秦太太這樣想,就是秦老爺也用一種極是憐惜的目光看著自家被騙的寶貝兒子,想著,兒子還是年紀太輕,就這樣被人家給糊弄了。

不過,聽秦鳳儀將整個事情講完,夫妻二人忽然重打起精神,尤其兒子請了酈國公府的大人和程尚書做見證,把這事定瓷實了。

秦太太轉悲為喜,笑道:“我的兒果然有智謀。原我還以為景川侯府是推託,既有國公府老爺和尚書大人為證,先不說狀元的事,起碼景川侯府答應這四年之內不給李大姑娘議親,這就是誠意。”

秦老爺不愧是程尚書的朋友,心下已是與程尚書想到一處去了,想著,四年之後李姑娘老大不小,只要兩個孩子的情分不變,這親事還是有極大可能的。而且,秦老爺一人能支起這麼大個家業,自有其見識,於是說道:“阿鳳啊,你也別抱怨人家侯府立下四年之約,不說別個,咱們家是知道你的好的。可擱人家侯府,人家先時都不認得你,更不瞭解你的為人。人家閨女這樣寶貝,自然要多看一看。這四年之約,侯府也是想看一看你的為人,看一看你與李姑娘的情意,倘你們四年情意不變,侯府也看到了你的真心,如何會不允婚呢。”雖然秦老爺盼著兒子能早些傳宗接代,但如果是迎娶侯府貴女,便是晚上幾年,秦老爺也是願意的。

“我大舅兄也與我這樣說,要不是看在岳父也是為阿鏡好的分上,哼,我早偷偷把阿鏡拐回來了。”秦鳳儀喝完一碗燕窩粥,把空碗遞給丫鬟,“娘,我還餓。”

秦太太大為心疼,一迭聲地叫丫鬟再端碗燕窩粥來,不忘糾正兒子的錯誤婚嫁觀念:“咱們結親,是要正兒八經的,三媒六聘,這樣才不委屈李姑娘。你可不許行那邪招。”怎麼還要拐人,這可不是正路。

秦鳳儀道:“娘你不知道,當時岳父說,或者考進士,或者去軍中博前程。我岳父那人,特別厲害,我想著,我正式提親,岳父可能會訓導我兩句,根本沒想過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我當時就傻了。想了一晚上,真有心偷偷帶著阿鏡回揚州。可是吧,要是我岳父不是什麼好鳥,我帶阿鏡回來也說得過去。他偏生是為了阿鏡好,我就不好這麼幹了。你說把我愁的,我去山上看和尚們練武,原想著,練得絕世武功,好叫岳父大吃一驚。結果,人家和尚說我年歲大了,現在練武也沒啥大成就。再者,要是在軍中花銀子打點個官職,倒也容易,不過,我岳父在兵部做官,他說了,不能是銀子打點出來的官職。我去軍中,一點鬼都做不得。我又不愛跟人打仗。沒法子,我就找了個私塾,聽了幾日酸生講課。唉,雖然聽不大懂,我以前也念過書的,這唸書沒啥,不就是背嗎?背書又不難,回來的路上,四書我都背得滾瓜爛熟了。狀元不是什麼難事,你們就放心吧。爹,從明兒起我得專心念書,準備明年考秀才的事,我以後不跟你去鋪子了啊。”

秦老爺見兒子果真要奮起,連聲道:“不去了不去了,你只管在家裡唸書就好!”秦太太與丈夫道:“要不要給阿鳳請兩個先生?”

秦老爺道:“這是自然,咱家出大價錢,一準兒給咱阿鳳請個好的。”“不用,市面兒上那些不成,我已經找好先生了。”

秦太太忙問:“是哪家的先生,我這就預備拜師禮,咱們可不能虧了人家。”“方閣老學問就很好啊。”

秦家夫妻想,自家兒子的眼力果然是不錯的。娶媳婦,就相中了侯府千金。這拜師,又相中了致仕閣老。

只是兒子呀,咱家平日裡給閣老家送禮還得看人家收不收,人家願意給你做先生不?

秦老爺心活,問:“兒子,這可是誰指點的你?”以為是侯府給兒子指的明道。“他們誰有這麼好的主意啊,我自己想的。”秦鳳儀一派得意,道,“我這主意,阿鏡妹妹都沒想到!那邊兒的老太太、大舅兄,還有阿鏡,都說讓我留在京城唸書,叫我去國子監,說國子監裡的先生們好。我沒答應,我要是在京城唸書,你們不得想我想出病來啊。再者說了,去國子監也是要靠侯府的人脈,我不願意!你們不曉得,我岳父那人,勢利眼,只喜歡有本事的人,你要本事略差一點,正眼都不帶瞧你的。我要在京城,難免總要到侯府,就是他家老太太、我大舅兄、阿鏡不說什麼,我這跟吃軟飯有什麼差別啊!再說了,咱們江南有的是有學問的人,趙胖子也是翰林出身,方閣老以前還做過大官,也是我大舅兄的先生,我幹嗎不拜方閣老為師啊!”

秦太太雖有些跟不上兒子的思路,不過,兒子的事,秦太太只有支援的,她道:“咱家自然願意你能拜到閣老門下,唉,閣老是喜歡紫砂,讓你爹去淘換個好的,投其所好。只要閣老大人高興了,想來能收下我兒!”秦太太對於兒子也是極有信心的。

秦鳳儀琢磨這事並非一日,他心裡早想了好幾個法子,道:“爹,你著人買個上好的紫砂壺準備著。明兒我先去閣老府上說說話,問一問這事。這事,開始怕是不容易。不過,我已經有法子了。”

秦太太連忙問:“我兒,有什麼法子,說出來也叫我跟你爹聽聽,看能不能幫上你的忙?”

“先買個好壺就成了,別的全得靠我自己了。”秦鳳儀道,“這回在京城,我長了不少見識。以往我都覺著,憑我的相貌,誰能不喜歡我啊?結果,岳父就是我人生最大的攔路虎啊,他開始都不正眼看我。我還見到了不少有本事的人,像我大舅兄就不說了,還有酈國公府的阿遠哥,他與我大舅兄年紀相仿,現在也是舉人了,準備明年考進士呢。原本我以為,他們這些公府侯門的公子哥,富貴榮華都有了,還用上進幹嗎?結果,比誰都要努力!唉,我也得開始上進了,男人還是不能全靠臉啊。雖然我生得好,可要我現在就是狀元的功名,岳父估計早把阿鏡許給我了。”秦鳳儀又暢想了會兒中狀元的事,自己笑了幾聲。

秦家夫妻看兒子一臉傻笑,儘管他們現在仍覺著,考狀元這事跟做夢也差不到哪兒去。不過,兒子正在上進的興頭上,可不能打擊兒子的自信。

秦鳳儀感慨了一會兒自己在京城的經歷,秦太太、秦老爺有不明白的,還細細地問了一會兒,譬如,酈國公府那是個啥國公府啊,秦鳳儀就大致與父母說了說。然後,喝了三碗燕窩粥,肚子飽飽的,他就回自己屋裡繼續用功背書去了。

秦太太與丈夫道:“別說,咱們阿鳳這回,還真是長了不少本領。”像這種搭上國公府的本事,便是秦老爺親去,怕也沒有兒子這樣順利。

秦老爺頷首,亦有說不出的欣慰,道:“這幾個月,我沒一天不記掛兒子的。他說自己去京城,原也是想他歷練一二。你看咱兒子,以前在家看不大出來,這一出門,就顯出本事來了。”這位也是認為兒子優秀出眾的親爹之一。

“什麼叫‘以前在家看不大出來’啊。”秦太太對這話不滿,“咱阿鳳,先不說這有一無二的相貌,就是交際上,咱阿鳳自小就會交朋友。先時方閣老沒回鄉的時候,咱們揚州趙才子最有名,趙才子就與咱們阿鳳很好。”

秦老爺想想,笑道:“也是。這孩子,就有那麼股子叫人喜歡的勁兒。”“可不是嘛。”

夫妻二人又把兒子誇了一會兒,聽下人回稟說孫管事押著自京城帶回的東西回府了,秦老爺連忙把孫管事叫進來。孫管事先是遞上禮單,除了秦鳳儀在京城採買的東西,就是侯府的回禮了。秦太太先看侯府回禮,頗是不輕啊。

秦太太忙遞給丈夫看,秦老爺瞧了一會兒,只看這回禮,也知道,人家侯府對他家這樁親事的確是鄭重考慮了。雖則沒能把親事定下來,但有這樣的進展,也頗是不易了。秦老爺問孫管事,道:“阿鳳沒說幾句話就去唸書了,眼下這是大事,不能擾了他。你與我說一說,在京城這倆月是如何過的?”

孫管事便說起來,其間如何跌宕起伏暫且不提,便是自他家大爺初到京城受的那些冷待,孫管事說著自己都心疼,更不必提秦太太,光聽孫管事說初到京城的事,就哭了兩場了。孫管事連忙道:“不過,咱家大爺,那真是不尋常人。倘是別家少年,遇到這樣的冷待,四處碰壁,那還不得六神無主、束手無策。咱家大爺就特有主意,侯府不讓咱們進,大爺轉眼就攀上了酈國公府的關係。我跟攬月他們都是在外頭,也不曉得大爺在國公府裡如何說話行事,但我想著,便是等閒官宦門第,也不容易打交道,何況國公府?可大爺不一樣,大爺頭一回去酈國公府,就得了國公府里老太太、太太、奶奶們的見面禮,體面得不得了。就是咱們做下人的,也跟著臉上有光不是!還有淮商會館的人,見著大爺有這般本領,私下找我打聽來著。我心說,這本事哪裡是人教的。我看,也沒人教過大爺,可大爺就是有那麼種氣度。別人去國公府巴結,都是點頭哈腰的,就是門房也瞧不上他們。咱家大爺不一樣,那一身的氣派,便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跟著沾光。跟著大爺去國公府,大爺在裡頭吃飯,我們在外頭也有飯吃,每人兩菜一湯,並不叫餓肚子。咱家大爺,對李姑娘真是心實啊,開始進不得侯府,託了酈國公府的遠二爺送信,結果,還給景川侯府把信截下了。大爺就見天到兵部衙門,給景川侯請安問好送飯送菜,足送了一個多月,半個京城的人都曉得大爺是如何痴心了。大爺生生用這份痴心感動了景川侯,要不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大爺的誠心誠意,便是鐵石心腸也得動容。景川侯就讓大爺先到府裡給他家老太太、太太請安,我們服侍著大爺過去。大爺的人品、相貌、行事,在國公府都吃得開,這一到侯府,果然侯府老太太喜歡大爺喜歡得緊,沒過幾天,就叫大爺搬到了侯府去住了。”

待孫漁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已是後半晌要吃晚飯的時候了,秦老爺和秦太太的眼圈都是紅紅的,兒子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不過,秦老爺到底是一家之主,先賞了孫管事,連帶著同兒子出門的小廝、侍衛、丫鬟,都有賞,還一人給他們三日的假,讓他們都回家歇一歇。

秦太太心疼得緊,拭淚道:“咱們阿鳳,自小到大,哪裡吃過這樣的辛苦,受過這許多的委屈。”

秦老爺自己眼圈兒也是潮溼了,不過,他正色道:“家裡就阿鳳一個,不經此歷練,如何有這般長進。先時咱們哄著勸著,他也不肯唸書,你看現在,多知道上進啊。你莫做婦人之態,更不準在他跟前露出心疼來。唸書只管叫他念去,倘真有一二運道,我就給景川侯立長生牌位。”

多虧這位侯爺啊,他家兒子要開竅上進啦。

秦鳳儀絕對是個神人,他昨天一直用功到吃晚飯,吃過晚飯不忘同他娘道:“娘,我在京城帶回來的東西,先取出一份來,包好了,明天我去方閣老那裡,給他老人家帶去。”

秦太太笑道:“這個無須你操心,有我呢,原也準備先把方家這份備出來。”又問兒子,“我看景川侯府回的禮可不輕,還有幾件料子,很是不錯,在咱們揚州也是不多見的。”

秦鳳儀道:“那是李家老太太給娘你用的,是宮裡賞賜的料子。這眼瞅就是中秋,娘你做幾件衣裳,再出門叫那些太太、奶奶瞧瞧,也風光風光。”秦太太笑:“我享我兒子的福了。”

“這算啥,大福在後頭呢。”秦鳳儀道,“等我中了狀元,你就是狀元娘,我爹就是狀元爹。”

秦老爺和秦太太皆是眉開眼笑,秦鳳儀與爹孃說會兒話就回房給阿鏡妹妹寫信去了,一寫寫了半宿,第二日起床,先背書,待吃過早飯,就帶著東西去方閣老那裡了。秦太太與丈夫道:“你該與阿鳳一道去,也顯鄭重,他還是個孩子呢。”

秦老爺自有見識,道:“你不明白,你看趙才子,跟咱們阿鳳交情好,對我也不錯,但也就是個面子上的交情,遠不似與阿鳳的來往。方閣老也是一樣,我要是在一邊,那就只能寒暄些個客套話了。咱阿鳳不一樣,阿鳳年紀小,正經的後生晚輩,他又是個招人喜歡的,反是好講交情。”

秦太太微微點頭,再次道:“咱阿鳳,自小就這般,人見人愛的。”好吧,世上覺著秦鳳儀人見人愛的,怕也只有秦家這對夫妻了。

不過,秦鳳儀提著東西到方家,直接就見到了方閣老。方閣老看他長高了些,還是那副神完氣足的俊模樣,心下就有幾分喜歡。秦鳳儀笑嘻嘻地作揖行禮,笑道:“方爺爺,我回來啦!”

方閣老笑問:“什麼時候到的?”“昨天到的,我帶了些京城的土儀回來,您老在京城好幾十年,給您帶了些,您嘗一嘗,看可還地道?”

方閣老謝過秦鳳儀想著,方悅笑道:“看阿鳳你這神采,就知必是有好訊息的。如何,跟阿鏡妹妹的親事可定了?”

侍女捧上茶來,秦鳳儀接過,先奉給方閣老,自己也接了一盞,卻是不急著吃茶,道:“算是定了吧。”

方悅與李家兄妹都有交情,不由得問:“這話怎麼說?”“沒去京城前,我哪裡知道我岳父這樣難說話。我的天,哪裡是岳父,簡直就是個黑麵閻王。我剛一到京城,門兒都不叫我進,後來見著我的誠意,才讓我到侯府住去了。”秦鳳儀道,“我跟岳父提了親事,岳父也點頭了,不過,有條件。”

“什麼條件?”

秦鳳儀吃口茶:“讓我下科春闈考中進士,就把阿鏡妹妹許配給我。岳父畫下道來,我做女婿的自然得接著。我請酈國公府的酈三叔,還有戶部程尚書給做了個見證,與岳父定了盟約。這離下科春闈還有四年,我就先回來唸書考功名。我同岳父說了,考進士算什麼,下科我一準兒能中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