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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人生哲學

想起往事,秦鳳儀與桂花師孃的話就多了:“我說怎麼看都覺著掌院大人面善,我還跟阿悅說呢,以前也沒見過掌院大人呢,就是覺著眼熟,可偏生就想不起來!哎,我那會兒才剛上學吧,我記得您家的糕好吃得不得了,我還常常爬樹,您家那株玉蘭樹,我比先生還熟呢,一天爬好幾回。”

駱太太笑道:“爬上去了還膽子小,不敢下來,都是你們先生再上去把你抱下來的。”秦鳳儀直拍大腿,笑道:“哎呀,師孃,你說我怎麼就沒想起來哪,掌院大人訓我的模樣,真是十好幾年都不帶變的,還是那麼威風霸氣啊!我記得小時候,有一回先生留了課業,我回家忘寫了,結果他一查,我沒有啊,他就要敲我手板,把我嚇得跑出課堂,一溜煙兒就爬樹上去了。”

要說這搞教育的人,對兩類學生記憶最深,一種是學習特別好的,一種就是特淘氣的。秦鳳儀顯然是第二種,駱太太自然記憶深刻:“你還坐在樹上,你們先生喊一句‘你給我下來’,你就在上頭回一句‘你有本事給我上來’,是不是?”

秦鳳儀直樂:“說實在的,先生爬樹的本領,那也不能小瞧啊!他一撩衣襬就要爬樹上來捉我,我怕被他捉到,還時常找師孃你求情。”

駱太太亦是忍俊不禁:“就會說好聽的,什麼‘師孃你勸勸師父,別衝動啊’,真不知你那些詞打哪兒學來的。”

“我小時候,最怕先生。我早上不起床,我娘都拿先生嚇唬我,說‘遲到就要打手板了’,我唰地就起來了。”

“你娘那時候,只要你捱了手板,就來我這裡哭訴送禮。”

秦鳳儀笑道:“我家就我一個,我爹我娘就是太寵愛我。說真的,要不是先生那時管得嚴,我都不能學些蒙學,後來先生走了,換了私塾,我就沒怎麼學了。要不是有先生教我的那些基礎,我後來哪裡還能重拾四書五經啊!”

駱太太道:“你打小就聰明,就是太淘氣了,你們先生常說,要不好生管一管,就浪費了你這天資。”

“哎喲,原來先生還誇過我這些好話哪!”秦鳳儀眉眼彎彎地笑,“在翰林院,他也跟小時候一樣,成天訓我。”

李鏡插言道:“那是對你有所希冀,要是不相干的,誰肯理你!”

“我知道,駱掌院從前就這樣,越是看重誰,就越發管得嚴。”秦鳳儀起身道,“哎喲,我這都在翰林院好幾個月了,也沒認出先生來,難怪先生要生氣呢。師孃,我得鄭重地給您介紹一回——這是學生的媳婦兒,阿鏡。”

然後,倆人又正式給駱太太見過禮,駱太太連忙道:“彼時不過啟蒙罷了,可莫要如此。”

秦鳳儀正色道:“啟蒙也是先生啊!要是先生不走,我說不定還能早些中探花呢。”駱太太也有見面禮給李鏡。秦鳳儀還打聽:“我記得,師孃你還有個小囡囡的啊!”

說著,秦鳳儀恍然大悟,“不會是給阿悅做了媳婦兒吧?”駱太太笑道:“所以,你開始叫我嫂子也沒差。”

秦鳳儀連忙道:“那可不行,一碼歸一碼,咱們各論各的就成了。”他又道,“我在學裡,還叫了先生好幾回大哥,難怪我一叫大哥,先生的臉就怪怪的。”他說罷大笑起來。

駱太太命人叫了兩個女兒出來相見,對秦鳳儀、李鏡小夫妻道:“還有兩個師弟,都念書去了。”彼此見過,李鏡慶幸多備了幾份見面禮,命丫鬟取了四份,兩份給兩個小師妹,兩份是給兩位小師弟的。

秦鳳儀想起小時候,看著駱大姑娘道:“我記得,小時候囡囡常拿桂花糕給我吃。”“你們唸書,一個時辰休息一盞茶的時間,囡囡那時也小,拿著桂花糕在院子裡玩兒,沒一會兒工夫就哭著跑回來找我,說阿鳳哥搶了她的糕。”駱太太回憶道。駱大姑娘笑著看向秦鳳儀道:“我都不記得了。”

“就怪師孃你做的糕太好吃。”秦鳳儀又道,“囡囡,小時候阿鳳哥還買糖給你吃呢。”駱太太含笑望著秦鳳儀,很有幾分欣慰。

眼瞅已是晌午,秦鳳儀起身告辭,駱太太道:“今兒不能留你們用飯,你們有空只管過來說話。”

秦鳳儀道:“先生也是,早認出我來了,偏生不說,不然我早過來了。師孃你放心,以後我必要常過來的。”

駱太太送他們出門,秦鳳儀忙叫師孃師妹止步,還與師孃道:“我那酒都有年頭了,師孃你收著,讓先生慢慢喝,別給他一次喝太多。”

駱太太笑著應了。

秦鳳儀一上車就叫慘,那模樣,要是車子寬敞,他都能在車裡打個滾了。李鏡也說他:“你可真是,自己的啟蒙先生都不記得了,你還記得什麼呀?”鬧出這樣的烏龍來。

秦鳳儀道:“我小時候,見天挨駱掌院的揍,關於他的事,我都恨不能失憶,哪裡還能記得。再說,我那會兒也就五六歲,沒兩年他就搬走了。哎呀,你不知道,咱爹還找過駱掌院麻煩呢!”

“這又是怎麼回事?”“駱掌院教書可嚴了,每每拿戒尺敲我,爹孃心疼啊,我就叫咱爹去給我報仇。”李鏡都不想評判婆家這是什麼行為,別人家孩子唸書,家長只怕學裡先生管得不嚴,小孩子淘氣。到公婆這裡倒好,人家先生略管一管,他們自己倒先不幹了。李鏡一向聰明,道:“我看著駱師孃倒是個好性子。”

“那是當然啦,師孃從前就很好,小時候我去唸書,中間餓了就去找師孃要吃要喝,她時常做糕給我吃的。我記得,我還買花送給過師孃。”

李鏡笑道:“自小就會討長輩喜歡。”

秦鳳儀道:“主要是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哎呀,回去得問問爹,看他那會兒是怎麼找駱掌院麻煩的。不成的話,我與爹過去賠個不是,得把這事兒了了。”商賈之家有這樣的好處,一向不拿面子當回事。賠禮道歉什麼的,秦家人很能低下頭去。

李鏡道:“要是咱家的不是,過去說兩句軟話也就是了。倘不是什麼大事,以後多走動一二,況且還有方閣老那裡的關係。我看駱師孃待你很好,倘駱掌院還是不喜你,駱師孃不會這樣待你的。”

“這也是啊!”秦鳳儀一下子就放下心來,他向來對媳婦兒的智慧充滿信任,又感慨道,“真是說不來的緣分,當年的小囡囡,竟然要給阿悅當媳婦兒了。”

李鏡笑道:“你小時候可真夠淘的。”“小孩子,誰不淘氣啊!”秦鳳儀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又道,“別說,小時候我真是討厭死駱掌院了。現在想想,駱掌院當真盡職盡責。後來我換了好幾個私塾,有的先生知道我家有銀子,我自小手裡也不缺銀錢,私下賄賂先生,給他們幾兩銀子,他們就不大管我,隨我高興了。可我小時候拿銀子收買駱掌院,很是被他揍了一頓。哎喲,你可不知道他的厲害,把我揍一頓不說,還把我爹叫來,連我爹一道訓了我們父子倆半個時辰。我的天哪,他如今這訓人的功力,那是比以前還厲害。也就是我,換成別人叫他這麼訓,早被嚇死了。”

李鏡忍笑道:“難怪上回你讓阿悅替你給駱掌院送禮,阿悅都被他攆了出去!”“哎呀,我要知道他是以前教過我的私塾先生,說什麼也不能叫阿悅去撞南牆哪!”小夫妻倆說了一路,回到家後,秦鳳儀說起此事,秦太太直呼不可思議:“天哪,竟然就是阿鳳小時候那個厲害得不得了、總是打咱們阿鳳的酸生!”

秦老爺連忙道:“如何能叫人家酸生,人家現在可是翰林院掌院了。”秦太太記性也不錯,道:“老爺,咱們以前是不是得罪過人家啊?”

“哪有的事,不是挺好的嘛,當年就是看駱掌院教課嚴格,才把阿鳳送他私塾去的。”秦太太追問:“你不是還尋過人家的麻煩嗎?”“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記得?”“就是有一回,他把阿鳳的屁股都打腫了,我叫你過去評理,你回來就與我說,把他那私塾給關了。後來,咱們就給阿鳳轉學了。”

秦老爺圓潤的臉上笑呵呵的,解釋道:“那是人家要去參加春闈了,與我說私塾不準備再辦了,我還拿了一百兩銀子給他,叫他路上花銷。駱掌院一向高潔,還不肯收,我死活放下,他才收了。回去與你們說私塾關了,也沒差啊!那不過是哄一鬨你與阿鳳,你倆非逼著我去報仇,我也不能不去啊。難道去了真打人一頓?人家做先生的,給咱管孩子,是做先生的本分。阿鳳呢,小時候無法無天,沒這麼個人管也不成啊。”

秦鳳儀對他爹頓時刮目相看,道:“爹,看來我小時候你沒少糊弄我啊!”

秦老爺笑道:“你小孩子家,一時賭氣,我們大人難道也跟你似的,動不動就要人家好看?沒這麼做事的。這為人呢,不能太沒脾氣,你沒脾氣,人人當你好欺,可也不能太霸道,終歸是要講一個‘理’字的。”

不要說秦鳳儀,就是李鏡,對能說出這番話的公爹也頗是敬重。

知道自家老爹沒得罪過駱掌院,秦鳳儀頗鬆了一口氣。秦老爺對家人道:“我給駱掌院銀子去參加春闈的事,咱們自家人知道就好了。當時不過是想著他教阿鳳一場,也很盡責,沒想過人家以後飛黃騰達要如何。倘為善要人報答,就不好了。”

秦鳳儀應了:“放心吧,爹,這個道理我能不明白!”他又說,“媳婦兒比我更聰明,只有比我更明白的。”